灰

Sunset

※

歸鳥

01

    陽光如糝在那一片茫茫蘆葦海上的金粉。

    落日的餘暉和金色的羽翼，映在葉與葉之間柔和的橙光。

    什麼時候妳會回來呢？

02

    林娜璉比名井南大了兩歲。

    名井南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和林娜璉綁在一起。

    名井南還生活在襁褓裡的時候，隔壁家那位小姐姐總是三天兩頭的跑過來逗她玩。

    她開始有記憶的時候，她的回憶幾乎都是林娜璉。

    不管是林娜璉那始終如一的兔寶寶牙齒，還是比同齡的女孩來得更大更修長的一雙手，又或者是在名井南面前像個孩子的稚氣。

    印象中，她只和林娜璉吵過一次架。

    當時的林娜璉手握著一包洋芋片，嘗試著千百次都沒能將包裝拆開。

    在一旁盯著林娜璉許久的名井南終於看不下去了，伸手拿過了林娜璉手上的零食。

    「因為妳拿反了。」名井南啪的一聲一下子就打開了包裝，把開好的洋芋片重新交還到林娜璉手上。

    「哇，南妳好聰明呀！」十歲的林娜璉眼睛裡閃爍著光，稱讚著名井南的聰慧。

    「才沒有。」名井南眨了眨眼，不假思索的說道，「是姊姊太笨了。」

    名井南永遠不會忘記林娜璉突然湧出的淚水還有哭著跑回家的背影，以及那之後兩天不跟自己說話的事。

    「這兩天沒跟娜璉出去玩嗎？」名井媽媽摸著自家女兒的頭，她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姊姊跟我吵架了。」

    「怎麼會吵架呢？」她這下好奇了，明明小璉不是一個脾氣差的孩子，南也不會隨便惹人家生氣呀？

    「因為姐姐打不開洋芋片，然後我說她笨了。」

    小孩子，容易吵架也容易和好。

    就在那天，名井南和母親談話到一半的時候，門鈴響了。

    小小的名井南踮起腳尖，轉開了門把。

    門口站著的是抱著一隻兔子玩偶的林娜璉。

    「南南，我好無聊，陪我玩。」

    名井南在心裡困惑著。

    兩天前不是還說永遠不要跟自己好了嗎？

03

    那年林娜璉剛上了高中，名井南還在國二。

    「南！」一下了公車，林娜璉不是先回家，而是直接衝向了隔壁的名井家，跑進名井南的房裡。

    「怎麼了，姊姊？」正在看書的名井南擱下筆，推了推眼鏡，抬起頭對上林娜璉溢滿歡喜的眼神。

    她早就習慣了林娜璉喜歡突然衝進她房間這回事。

    「學長跟我告白了！」

    林娜璉欣喜若狂地抓住名井南的手，興奮的說著。

    「是嗎。」名井南淡淡的笑著，看著林娜璉。

    她早有耳聞，關於那名學長。

    林娜璉時不時會提起那個人，總之，是學校游泳隊的王牌，總之，是校草、是學校裡相當有人氣的風雲人物。

    總之，林娜璉有點喜歡他。

    「什麼嘛！南，妳怎麼一點都不高興的樣子！」

    「他是跟姐姐妳告白，又不是跟我告白。」名井南笑了笑，看著委屈的癟起嘴的林娜璉，「所以呢？答應他了？」

    「當然！」林娜璉咧開大大的笑容，笑彎了的眼睛裡、上揚的嘴角，溢滿了的心情叫作幸福。

    坦白的說，名井南高興不起來。

    悶悶的，有些酸澀。

    心頭這股被什麼堵住了的奇怪感覺是甚麼呢？

    又是為了什麼呢？

04

    那個下午，名井南正轉開門鎖準備進門時，身後傳來了一陣談笑聲。

    一男一女，那熟悉的女聲正是林娜璉的聲音。

    名井南忍不住轉過身，看見了林娜璉和她學長牽著手走過的畫面。

    有多久沒跟姐姐一起回家了呢？

    夕陽是很柔和，讓一切染上了帶點橙光的金色。

    可是為甚麼，看起來這麼刺眼呢？

    名井南推開了家門，回到自己的房間。

    「You make me feel special~」

    才剛放下書包，手機便響了起來。

    「南！我跟妳說喔！學長他呀…」

05

    在一起即將滿一年的時候，林娜璉和學長分手了。

    林娜璉哭著告訴名井南，學長說要高三了，要準備大學入學考試，沒有多餘的心力顧及戀愛。

    林娜璉在自己的懷裡哭著。

    她很心疼，心疼著林娜璉居然被這樣子對待。

    說什麼要準備大學考試，根本都是藉口。

    名井南今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才看見了那位學長和其他女生有說有笑，那個女孩甚至親暱的挽著他的手臂。

    她不敢告訴林娜璉，她怕林娜璉會更難過。

    名井南只能抱著林娜璉，輕輕拍著她的背，看著林娜璉不停抽泣。

    為甚麼自己什麼忙都幫不上呢？

06

    時間過得很快，名井南上了高中，林娜璉也高三了，是要準備考大學的年紀。

    她必須支持林娜璉的決定，儘管她一點都不想。

    「我決定到英國留學了。」

    「……」名井南抬眼看了看林娜璉，「那就去吧。」她說著，小小聲的。

    「真的嗎！」原本有些緊張的林娜璉，開心地握住了名井南的手，「我還以為妳會阻止我呢！」

    「……怎麼會？」愣了愣，然後名井南露出了個微笑，看著林娜璉和自己交握的手，林娜璉的手心總是那麼溫暖，「我有什麼好阻止妳？」

    「嗯…」林娜璉偏過頭想了想，「也是。」她開朗的笑了，露出招牌的兔寶寶牙齒。

    以後就見不到了呢。

    名井南心想。

    事實上，我有一萬個理由可以阻止妳。

    包括我這顆跳動著的心臟。

    為妳跳動著的心臟。

    越長大，她越明白自己的心。

    越長大，她越抑制不了自己的心。

    越長大，她越來越不得不放下這些心情。

07

    「南，妳要好好照顧自己。」

    「說甚麼呢，妳一個人在國外，才是應該要好好照顧自己。」名井南幫林娜璉調整好領子，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天氣開始涼了，妳要注意保暖。」將名井南的手從自己的雙肩上拉了下來，她把名井南小小的手緊緊地握在掌心，「妳的手總是這麼冰。」

    「英國明明會更冷的。」名井南也緊緊的回握著林娜璉的手。

    下一次會是什麼時候呢？

    「偷偷交男朋友的話一定要跟我說喔！」

    「……我才不會呢。」別過頭，名井南避開了林娜璉那過於真摯的眼神。

    「少來！」林娜璉嘻嘻的笑著，「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誰不想談戀愛？」

    「姐姐說什麼呢？」低下了頭，名井南無奈地笑了。

    是想談啊，只是沒勇氣呢。

    「難道南沒有嗎？喜歡的人之類的。」聊到這，林娜璉不禁好奇了起來，這才發現名井南好像真的一次也沒提過呢，關於這種話題。

    「嗯……」

    「騙人！難道真的沒有…」

    「有喔。」名井南眨眨眼，打斷了林娜璉。

    「那──」

    「姐姐要去搭飛機了吧？」不給林娜璉一個完整發話的機會，名井南笑咪咪的看著她。

    「唔。」林娜璉看了看錶，就如名井南所說的，是該去搭飛機了沒錯。「總之，要保持聯絡。」

    「會的。」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談戀愛了要跟我說！」

    「姊姊，我不會談戀愛的。」

    妳不在，我要跟誰談戀愛呢？

    「不是說有喜歡的人嘛……不管，就是要跟我說！」

    「…我會等妳回來。」

    「……嗯？」

    「沒什麼。」搖搖頭，名井南走上前去，注視著林娜璉。

    林娜璉自然而然地抱住靠近自己的名井南，而她也感覺到名井南以相同的力道抱住了自己。

    「娜璉。」

    那個擁抱結束了以後，名井南相當認真的喚了林娜璉的名字。

    「我說了我會等妳回來。」

    她再一次靠向林娜璉，輕輕在她臉頰上印下了一個吻。

    如果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就是姐姐太遲鈍了呢。

    「南……」林娜璉有些震驚的看著名井南，而對方只是始終如一的微笑著。

    「好了，姐姐快去搭飛機吧。」

    「嗯……」點點頭，這下林娜璉倒是有些害羞了，名井南都做到這種程度了，要她再不明白也難。

    南說了，會等她回來。

08

    那是第一次，沒有林娜璉的初雪。

    那段日子對於名井南來說其實很辛苦。

    輪到自己升上高三，開始準備大學考試的時候。

    她開始睡不著，開始變得焦慮，每天都像是要被壓垮了一樣。

    回憶起來的話，國三準備考高中時也是差不多的心情和狀態，只是當時有林娜璉的陪伴，現在沒有了。

    英國和這裡差了九個小時，兩人真正能夠陪伴彼此的時間其實不多。

    失眠的晚上，她會想起三年前在同樣的情境底下，因為知道自己總是睡不好，偶爾會跑過來抱著自己入睡的林娜璉。

    沒有了妳的日子該怎麼過呢？

    這是困擾著名井南的問題。

    卻同時是問題的解答。

    沒有了妳的日子該怎麼辦？

    就相信著有天，擁有妳的日子能夠到來吧。

09

    飛機降落的時候，伴隨著火焰般燃燒著的火紅夕陽。

    大地也是一片紅橙色，同她的心情一樣。

    她回來了。

    南，久等了。

    拉著行李來到接機大廳的林娜璉，一眼就看見了在長椅上坐著的名井南。

    名井南靜靜地坐在那，澄澈的眼神直直地望著自己，夕陽映在她的背後，秀麗的黑髮糝上了一層淡淡的金。

    一切都美好的如一幅畫。

    「姊姊，我談戀愛了。」

    名井南雙手交握在身前，有些羞澀地說道。

    「啊！？」這是林娜璉不加掩飾的吃驚反應。

    「因為妳回來了不是嗎？」名井南笑了，原本就是想嚇嚇她的，沒想到反應這麼大，旁邊的人都看過來了。

    「我說好會等妳的。」

    林娜璉會說自己是一隻歸鳥。

    無論去到了多遙遠的地方，最終都會回到妳溫暖的懷裡。

※

林娜璉是一隻歸鳥。

不管是從學長的身邊回到名井南懷裡

還是從英國回到韓國

很多意義上

林娜璉都是一隻歸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