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對於不擅長早起的白雪巴而言,晨起的美好大概只有能見到總是早自己一步醒來的戀人帶著燦爛的笑容道早安的模樣、香香軟軟的擁抱和帶著清新香氣的早安吻。

  她一直都覺得健屋花那像太陽,是她每個早晨遇見的第一道光。

  猶如晨曦那般,一點一點地捲走她的黑夜,再填滿明媚的光亮。

 

  早起苦手的白雪巴今日破例地在清晨起床了,天空還黑壓壓的,熄了燈的城市也仍維持著一片漆黑。

  早起的原因是要出門去機場接她那終於學成歸國的小女朋友健屋花那大概是等這一天等了太久,設置的第一個鬧鐘才剛響起幾個音符便被白雪巴伸手按掉了,不像平常總是放置到鬧鈴自動停了、還差點錯過起床時間。

  從被窩裡爬出來的時候她隨手撈了一件外套披著,卡其色的大衣,柔和的粉香竄進鼻尖。

  那是健屋花那的外套,她出國前特意留給自己的,還順便送了一瓶她常用的香水,說著:「巴さん想健屋的時候就把香水噴上去吧,這樣就好像健屋一直待在巴さん身邊一樣了。」

  當時她這樣回覆她:「那種像笨蛋一樣的事情才不會做呢,又不是思春期的小孩子。」

  儘管嘴上那樣說著,但在健屋不在的期間裡,白雪巴確實一直是這麼做的。噴上香水後抱著睡覺,過幾天味道淡了後再補上、髒了就拿去洗,偶爾在意識恍惚之間她的確會想起那些健屋花那和她住在同一個家裡、睡著同一張床的時候。

  原來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看著鏡子裡整理好儀容的自己,白雪巴忍不住想著。

  應該…樣子沒變太多吧?除了因為開始鍛鍊所以身材變好了,化妝的技巧大概也更熟練了,頭髮前陣子去沙龍稍稍整理過…

  健屋さん呢?在外面闖蕩了一年的那孩子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出門前換上了自己的冬季大衣,將健屋的外套掛上衣架時白雪巴默唸了一句:已經不需要了。

  不需要再依賴這種方法應付自己的想念了。

  因為,她每分每秒、不分晝夜都在思念的那個人即將要回到這個家來了。

 

  到機場比預想中的還要花時間,待白雪巴停好車時已是健屋花那落地後的三十分鐘,算了算出關和拿行李的時間,說不定對方已經到達大廳了。

  「糟了……」不想讓健屋さん等啊。

  匆匆解開了安全帶後將手機隨意地裝進口袋裡,打開了車門下車又反手關上,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般頓了頓,又繞到轎車的另一側去拉開了門。

  差點忘了,自己苦惱了很久才選定的,為了迎接健屋花那歸國而特意去花店訂製的花束。

  再一次快速確認了沒再丟三落四後,白雪巴便踩著有些著急的步伐前往事先和健屋約定好的地點。

  手緊緊抓著花束,嘴上則是暗暗咒罵了一個半小時前的自己沒事幹嘛為了漂亮穿高跟鞋出來,現在需要奔跑的時候充分感受到了腳上的累贅。

  清晨五點的機場人並不多,急促的腳步在光滑的磁磚地板上敲出咔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航空樓裡十分明顯。

  好不容易踏著礙事的跟鞋來到候機大廳的白雪巴撐著膝蓋輕輕喘氣,抬眼看向寫著往來航班資訊的電子面板。

  好險,健屋花那的航班晚了15分鐘降落,她大概還在辦理各式各樣的手續。

  果然想讓她第一眼就能見到自己,趕上了真是太好了。

  鬆了一大口氣,白雪巴緩緩走到一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事先準備好的花也暫時放在旁邊。

  她沒有拿出手機打發時間,也沒有選擇閉眼睛假寐片刻,只是專注地盯著健屋航班後跟著的「已經抵達」欄位,偶爾移開眼神去看面板右上角的電子鐘。

  就只是那樣地熱切盼望著她的歸來。

  明明知道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的,有些漫長的等待過程還是讓白雪巴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是簽證出了什麼問題嗎?有順利拿到行李嗎?還是在稅關遇上了什麼麻煩?

  照理來說這個時間,即使是延遲了降落,健屋花那也應該要拖著行李出現了。

  健屋さん、沒事嗎?

  目光投向螢幕之後的出入口,零星的幾組人們走過,有些是家人朋友結伴同行的,有些看起來就像戀人,再來就是獨自一人拉著沉重的行李低頭走過的。

  也曾提過自己要不乾脆辭了現在的職位就這樣陪著她到國外生活一年,一直以來拚命工作的積蓄大概就是等著這時候派上用場……當然是被健屋花那嚴厲地拒絕了。

  巴也知道這種想法大概是有點過頭了,但一想到戀人在國外或許得不斷面臨身在他鄉的孤獨,她捨不得。

  「每天都會跟巴さん聯絡的,這樣健屋就不會寂寞了,巴さん不要擔心。」

  「真的嗎?要是感覺真的很需要的時候,健屋さん只要跟我說一聲。」在機場送健屋出國的那天,白雪巴用雙手溫柔地捧起她的臉,「白雪我,會排除萬難飛過去找健屋さん的。」

  一貫的沉穩和理智,放在健屋花那面前總是不堪一擊。

  白雪巴低頭笑了笑,倏地想起了戀人那張總讓人忍不住也跟著彎起嘴角的燦爛笑顏。

  為了守護這樣的笑容……好像沒有比這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後來真有一次健屋哭著打給她的時候,白雪巴差點就要上網下訂隔天的機票飛出去找健屋了。

  「巴さん,不要做衝動的事情…。」稍稍冷靜下來的健屋聽著電話另一頭鍵盤和滑鼠被操作得飛快,夾著白雪巴打開皮夾翻找什麼的聲音。

  「呃、什麼?」所有的資料都填好了,只差按下確認鍵送出。

  「…健屋只要聽巴さん說說話就好了,巴さん……機票沒訂下去吧?」健屋花那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無奈,明明還在國內的時候經常衝動行事的人是自己,那時候白雪巴甚至還會義正詞嚴地對自己說教:「健屋さん、要多考慮一點再行動才行。」結果現在角色根本就對調了,反而是自己總是要勸阻那成熟的年上戀人做出什麼不經思考的事情。

  「啊哈哈哈,討厭、不是哦,我才不是那麼衝動的人呢~白雪只是在買東西而已哦~」被健屋猜到了行動的白雪巴打哈哈地笑著帶過,默默用滑鼠點擊了左邊灰色的取消鍵。

  或許是健屋花那遠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白雪巴比過往的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擔憂和焦慮,才一反常態地變得敏感甚至神經質。

  地理上的距離、幾乎日夜顛倒而完全錯開了的時差、不同的生活模式和環境,無一不在提醒著曾經近得能隨時擁抱彼此的健屋花那和自己現在離得究竟有多遙遠。

  是一直到後來,健屋花那適應了海外生活以後,白雪巴透過照片裡那耀眼的笑容和字裡行間興奮的語氣,才漸漸安下心來。

  她們也才終於能習慣這異國戀的模式。

  當生活重新步上了正軌,原先緩慢的時間流速似乎也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逐漸加快了起來。

  再回神,已經是白雪巴坐在候機大廳的座椅上,等待著歸國的健屋奔向她的時候了。

  玻璃自動門開始頻繁地打開又闔上,陸陸續續走出的人潮變得密集。

  這應該是她的航班了。白雪巴想著,心跳不自覺地加速。

  她起身走到了欄杆邊緣,眼神沒離開過門後,花束則是被她緊緊地握著,小心地藏在身後。

  呼吸的頻率也不知不覺增快了一點,她忽然覺得一切都好像作夢一樣,漫長的別離終於要面臨終點,而她們自此將永不分離。

  那頭熟悉的銀髮終於映入眼簾,行囊的重量也連帶地讓她的腳步變得很沉,一擺一擺的,頭頂上的那撮呆毛也跟著左右搖晃。

  她沒有變。

  一樣可愛的呆毛、一樣澄澈的粉色眼眸、眼睛下方一樣的淚痣、對一米七以上的自己而言一樣瘦小的身板、一樣誘人的色氣虎牙、一樣讓人心動的笑臉。

  一樣是白雪巴的健屋花那。

  白雪巴一眼便在人海中找到了健屋花那,健屋花那亦然。

  一樣柔順又亮麗的黑髮、一樣溫暖的琥珀瞳色、一樣好看的下頷線條、一樣過人的身長、一樣在站得直挺挺的時候更顯得修長的那雙美腿、一樣溫柔得讓人想哭的微笑。

  她一樣是自己的巴さん

  她也沒有變。

  迫切的心情讓健屋花那差點想要直接翻越那礙事的圍欄,最後想著大概會被白雪巴唸才乖乖地跟著一般的路線繞了一圈正式踏入大廳的範圍。

  即使身體很疲累,此時卻好像湧出了一股源源不絕的能量,健屋邁開了腳步全力向白雪巴奔跑著。

  拉著行李的兩隻手不知在何時便放開了,撲上去用空出的雙臂擁住了白雪巴的脖子,力道之大讓巴向後退了幾步以緩衝。

  「巴さん,我回來了。」感受到後腰被人穩穩地攬住,健屋花那說,就在白雪巴的耳邊。終於不是隔著電子設備而總是失真的嗓音,而是踏踏實實的、連帶著那溫熱的吐息一起,在耳際迴盪的、令人朝思暮想的聲音。

  「嗯,終於等到妳了,健屋さん」白雪巴回覆她,一樣輕輕靠在了健屋的耳畔,距離是零,溫度是沸騰。

  一手仍然維持抱著戀人的姿勢,另一手則是慢慢地從身後拿出了花束停在兩人的身側,等著健屋從她懷裡脫身時發現。

  「健屋……很想妳。」感受著彼此的呼吸,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但白雪巴沒想催她,靜靜地摟著那具好像又變得更瘦了的身體,等到了一句最真實的想念。

  「我也是,很想妳」開口時巴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帶著些許顫抖,久別重逢的情緒大概厚重得遠遠超越她的想像。

  健屋花那從鼻腔裡哼出一聲聽不出情緒的嗯,身子退開了些,但雙臂依舊環在白雪巴的脖頸處。

  暖橘色迎上來的時候噙著淡淡的笑,輕柔但有力的環抱和記憶裡一樣…不、比記憶裡的還要更加炙熱,彷彿要將人融化。

  眼角餘光瞄到了巴手上的花,健屋轉頭去看時臉上是藏不住的驚喜。

  兩人的眼神無聲地對上了彼此,健屋花那鬆開了牢牢攀著白雪巴的手,接過了那束芳香。花束很大,而健屋的手指不如白雪巴的長,單手抓不住,只能雙手抱著。

  主色調是粉色的洛神玫瑰,搭配幾朵紫羅蘭作點綴,餘下的是白色滿天星,更加襯托出兩種主花的鮮艷亮眼。

  粉色和紫色,分別是她和白雪巴喜歡的顏色,

  健屋花那空不出手,只能用眼神盯著粉紅玫瑰,「等待和希望。」又稍微偏過視線看著綻放完全的紫花,「永恆的愛。」

  「對嗎?巴さん。

  「……連這個都知道,不愧是健屋さん。」白雪巴還在猶豫著要不要解釋花語的時候便被健屋花那搶先了,她伸手按在那顆銀白色的腦袋上寵溺地揉了揉,語氣和目光都帶了幾分讚許的意味。

  健屋花那則是滿足地閉起眼睛享受頭頂上溫柔的撫摸,語帶驕傲:「巴さん在想什麼健屋都知道哦。

  「

 真的?」白雪巴笑著反問她,「那我現在在想什麼?」

  「大概是『健屋さん還是一樣可愛』這種事情吧。」健屋的眼底映著流光,笑嘻嘻的模樣看上去有幾分調皮,「──開玩笑的。」

  「不,妳猜對了哦。」白雪巴說,口吻真摯,眼裡漾著的全是笑意。

  健屋花那看得入迷,踮著腳尖在戀人過分好看的薄唇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唇瓣貼合的瞬間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一不小心就親了上去,急急忙忙地退開,望向巴的眼神忽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畢竟白雪巴一向不喜歡在公開場合展現太多的親密行為。

  巴さん應該不會生氣吧……唔!

  健屋花那著實沒想到白雪巴居然一把將自己撈了過去,屬於她的氣息鋪天蓋地的籠罩下來,唇上感覺到的是更加濕潤的深吻。

  「嗯…」被嚇了一大跳的健屋花那只有被動承接攻勢的份,突如其來的親吻讓她難以招架,一直到滿臉通紅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才被放開。

  發軟的雙腿讓健屋在移動腳步時踉蹌了下,所幸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穩穩地接在懷裡。

  「回家吧,健屋さん。」

  白雪巴耳語般的低喃附在耳邊,一股暖流從心底湧上來,健屋花那將臂彎裡的花束抱得更緊了一些。

  「嗯!」

  上勾的貓眼笑得瞇了起來,健屋花那用力點點頭,挨在白雪巴的身邊踏上歸途。

 

  冬天的日出時間很晚,回程時天色仍舊昏暗,只有地平線的交際處似乎能隱隱看見一絲泛白。

  長途飛行的體力消耗讓健屋花那在上車沒多久後就窩在副駕駛座裡睡著了,腦袋歪歪地往左靠在窗戶上,雙手還維持著睡前的姿勢放在大腿上交疊著,配上安靜的睡顏模樣乖巧。

  身邊的人交談著突然沒了聲音,取而代之的是逐漸平緩的呼吸。白雪巴在轉紅的交通燈號前停下,脫下了自己的大衣,動作輕柔地蓋在健屋花那身上。

  「唔……」

  低低的嗚咽從那人唇間溢出來,原以為是自己吵醒了她,沒想到健屋花那只是抓緊了外套,蹭了蹭又往更裡面鑽。

  好可愛……

  白雪巴盯著她眨了眨眼,感覺到臉上傳來的熱度才後知後覺的回神,而燈號早已變回了允許通行的綠色。

  左轉上了交流道,轎車在高速公路上平穩而快速地行駛著,載著自己和戀人

,前往家的方向。

  寧靜的清晨,引擎穩定運作著的聲音、身邊的人偶爾帶著輕哼的鼻息、兩個人交錯著鼓動的心跳,一切的一切都讓白雪巴的內心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安定。

  寬敞的公路上車流量並不多,她一時之間生出了一種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和健屋花那的錯覺。

  縷縷天光穿過雲層照亮了大地,每當視野所見變得明亮了些,她們也就離家更近一點。

  「健屋さん、健屋さん…?」將車子熄了火,巴解開了安全帶,伸手輕輕搖了搖睡得深沉的戀人。

  睡迷糊了的健屋花那似乎完全沒意識到那雙手靠過來的目的是要將她搖醒,只是從嘴裡發出了意義不明的語音並且抱緊了那隻纖細的手臂。

  「健屋さん……」白雪巴用了一點力氣,又在她身上晃了晃,語氣顯得無奈。

  「嗯、巴…さん…」健屋花那終於睜開了眼睛,櫻粉色的眸悠悠醒轉,泛著朦朧的水霧,「啊、天亮了……?」屬於太陽的金色光芒灑進窗內,正好照在她的臉上有些扎眼。

  「嗯,到家的時候正好太陽出來了哦。」白雪巴說著,視線從未離開過健屋花那。

  此時的她被旭日鍍上了一層金輝,耀眼而動人。

  白雪巴恍惚地想起了那些二人曾經一起度過的時光,想起朝日時分的溫暖和美好;也想起那些健屋花那不在身邊的時候,那些只能獨自一人在寒冷早晨裡的瑟瑟發抖。

  現在所有的寂寞和悲傷都將遠去,擁抱的溫度將會融化曾經難熬的冬夜。

  白雪巴傾身,在戀人的額頭上印了一個輕吻。

  「歡迎回家,健屋さん。」她說,埋首在健屋的頸間,貪婪地汲取那股熟悉的香氣。

  「嗯,和巴さん一起的家。」感受到健屋花那吻了吻自己的側臉,還有她抬手圈住自己的動作,白雪巴緊緊閉上了眼睛,只想盡全力感受屬於這個女孩的所有。

 

  一如往常,健屋花那是曦微的晨光,次次穿透漫漫長夜,將其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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