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

如影隨形 05 (完)

    湊崎紗夏沒來由地突然打了個冷顫。

    「市區日前出現黑衣人在深夜尾隨晚歸的獨行女子……目前警方已鎖定…」

    「……」盯著正在播出的新聞畫面，湊崎紗夏發現自己竟意外地有些麻木了。

    說也奇怪，從那次自己帶周子瑜回家過夜以後，紗夏到目前為止都沒再感覺到那詭異的氣息。

    對方是放棄了嗎？

    ……難道真的是平井桃？

    「啊，是紗夏啊。」當她踏進那家周子瑜和平井桃兩人工作的商店，平井桃抬起頭，瞇著眼傻呼呼地笑著。

    「……呃，跟我問好之前，妳是否考慮關心一下妳滿了還在繼續裝的咖啡？」紗夏皺了皺眉頭，指著不斷流出咖啡的機器。

    咖啡都滿出來了。

    「……啊啊啊啊糟糕啊啊啊啊啊！」經過湊崎紗夏一提醒，桃這才回神，拿開了按著按鈕的手指。

    這女人這麼蠢，說真的，湊崎紗夏才不相信這傢伙是跟蹤狂。

    這女人感覺就是連跟蹤的時候都會忘記戴帽子戴口罩就自以為沒人看得見的那種類型。

    要不是周子瑜要自己別向平井桃提起這件事，湊崎紗夏還真想直接對著平井桃開口，「呀，跟蹤這種事，妳這麼笨，應該做不來吧？」

    「……」但礙於子瑜的再三告誡，湊崎紗夏實在是問不出口，完全無法反抗周子瑜的任何要求。

    她沉默地盯著平井桃，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嘆、嘆什麼氣啊！」好不容易處理好了灑出來的咖啡，聽見的便是湊崎紗夏充滿了嫌棄意味的慨嘆，平井桃整個人都惱羞了。

    她又不是故意的！這是特例嘛特例！

    「……管我之前，妳好像也應該顧慮一下客人微波好了但還在微波爐裡的熱食。」面無表情的，湊崎紗夏說。

    對嘛！就說這女人！肯定做不到跟蹤的！

    「……謝謝妳噢。」

    「不客氣。」湊崎紗夏又嘆了口氣，這才坐下來好好環顧四周。

    嗯？周子瑜人呢？她明明沒告訴自己今天沒有班啊？

    「她今天請假噢。」

    「嗯？請假嗎？但她沒告訴…」

    「她臨時請假的，上班前幾分鐘吧？」

    「呀！周子瑜！就跟妳說了請假要提早！提早！今天是剛好我在！改天人手不夠怎麼辦！？」平井桃甚至回憶的出孫彩瑛店長大人對著手機怒吼的樣子。

    但彩瑛終究還是准假了。

    「這樣嗎……」湊崎紗夏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平井桃，「那我就先走…」

    「啊，我待會就下班了，要不我陪妳一起走吧？」瞄了眼手錶，嗯，今天是八點下班，還有十二分鐘。

    「啊…」平井桃臉上的表情再無害，湊崎紗夏還是無可抑制地想起了那天掉落在地上的名牌，還有倉皇離開的背影。「沒關係，我今天有點累了，想早點走…」

    「噢，那妳好好休息吧。」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平井桃聳了聳肩，「那晚安了，紗夏。」

    和平井桃道過晚安，湊崎紗夏久違的踏上獨自返家的路。

    一個人走回家多少還是有些可怕，但湊崎紗夏已經不再像前陣子那樣恐懼了。

    因為是人嗎？安逸了一段時間便會忘了危險。

    紗夏心裡雖然知道還是得保留一點警戒心，然而跟蹤狂的長久不出現依然降低了她的警覺。

    這也是為什麼，當輕輕哼著旋律的她經過巷子邊停著的黑色廂型車時，並未察覺到任何的不對勁。

    街燈映照出她的影子，湊崎紗夏想起了小時候和朋友一起玩過的踩影子遊戲，不禁會心一笑。

    「啊，踩到你的…」興高采烈的以為自己贏了那踩影子遊戲的瞬間，湊崎紗夏這才想起。

    她不應該有遊戲對象的。

    那腳下的第二道影子，身後的人…

    記憶，到此為止。

    她不太確定自己醒來以後是多久以後的事…嗯，看起來是晚上。

    「下的藥量過了嗎？好久啊…嘻嘻。」沒等湊崎紗夏理解現在狀況，人影從柱子之後走出，黑色的連帽外套，黑色的棒球帽，黑色的口罩，黑色的長褲，黑色的鞋子。

    黑鴉鴉的裝扮，整個人彷彿是黑夜的代言人一般，像影子一般的存在著。

    「你是誰！？」掙扎的動了動手，湊崎紗夏雖然知道肯定是綁得死死的，卻還是在意識到自己雙手被麻繩綑死了的瞬間倒抽了一口氣。

    「妳睡了整整一天，現在終於睡飽了嗎？」一步一步往椅子上紗夏的位置移動，看著湊崎紗夏越發放大的瞳孔、驚慌失措的表情，從語氣中也能聽出黑衣人現在覺得相當滿意。「真是個貪睡的懶惰蟲呢，我親愛的紗夏公主。」

    「不要靠近我！」努力的想要往後退，遠離這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變態…奈何就連椅子也不知道被什麼方法死死的固定在地上。

    「為什麼呢？我的紗夏？」絲毫不理會湊崎紗夏拒絕自己的意思，黑衣人只是逕自前進著，甚至越來越放慢腳步。

    慢下腳步並沒有造成舒緩湊崎紗夏情緒的效果，那只讓她覺得更煎熬。

    「不要過來！」高聲呼喊著，湊崎紗夏十分慶幸對方並沒有像電視劇上演的那樣，連自己的嘴巴都用封箱膠黏起來。

    「為什麼連尖叫都這麼好聽呢？」終於走到紗夏的面前，那樣觸手可及的距離，伸起手，輕輕撫過湊崎紗夏的臉龐，最後惡質的挑起她的下巴。「連忍耐、害怕的表情都這麼可愛。」

    「你…」兩人的距離很接近，湊崎紗夏甚至可以看見帽沿之下，被額前的碎髮鋪蓋的雙眼布滿了血絲。

    「我從昨晚到今晚都沒睡呢，就是為了好好地看著妳啊…」雙手，捧住了湊崎紗夏姣好的臉龐。

    她只覺得自己要哭出來了。

    到底是走什麼運才會碰上這種鳥事？

    「你…跟你說了不要過來！」竭盡全力地對著黑衣人大喊著，湊崎紗夏知道自己不可以哭，現在不可以哭。

    哭了只會讓人更想欺負她而已。狠狠的，欺負。

    「呵。」

    「放開我。」湊崎紗夏瞪著她，凌亂的髮絲垂在眼前，但她沒有心也沒有力去搭理它。

    「放開？」歪了歪頭，黑衣人複述道，「可以啊。」輕快的語氣，爽快的答應了紗夏的要求，甚至還有點讓紗夏反應不過來。

    「反正啊…妳也離不開這裡。」說著，用手上的小刀割開了紗夏手腕上綁著的麻繩，還有她和椅子之間的繩結，他的動作是那樣的謹慎小心。

    割斷了繩子，湊崎紗夏掙脫了束縛，立馬從椅子上跳起來，盡自己所能的遠離那全身黑漆漆的人影。

    「你……到底是誰…」努力壓抑自己發抖的身體和嗓音，湊崎紗夏下意識摸向口袋，意外發現對方竟然沒有收走自己的手機。

    「我？」慢悠悠的步伐，一點一點接近湊崎紗夏。

    「你再過來我就要報警了！」緊緊握著手機，紗夏大吼著。

    沒錯！她要報警……謝天謝地！這裡有訊號！

    「噢。妳報啊。」再度偏過頭，輕描淡寫的語氣，沒有一絲驚慌、沒有一絲介意。

    「你現在讓我離開這裡，我就不跟你追究這一切！」

    「我不想讓妳離開啊，我的紗夏。」向前的腳步沒有停，沒有加速。

    只有越來越緩慢的折磨。

    「所以妳報警啊。還是──要抱緊？」頑劣的笑著、說著，張開了雙臂。

    「不好笑。」徹底鄙棄了對方自以為的幽默，湊崎紗夏抿著唇，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撥出了警察局的號碼。

    看起來的不緊張，都是偽裝。

    「警察先生有聽清楚嗎？這裡很隱密唷，妳可能得說得清楚一點才行。清楚一點。」就站在湊崎紗夏眼前，一派輕鬆的說著，毫不畏懼。

    「這樣做，值得嗎？」很好，紗夏現在確信會有人來拯救自己了，警察需要的時間大概不長…這段時間他應該也沒辦法對自己做出什麼？

    越慌張的時候越需要冷靜，紗夏努力說服著自己，一切會沒事，已經報警了，一切會沒事的。

    會沒事的。

    「值得啊。」沒有半分猶豫地回答。

    「你到底…到底是誰？」咬著牙，看著這一點都不緊張的人，湊崎紗夏都要發脾氣了。

    我都報警了，你都要被抓了，起碼你也慌張一下好不好！？

    想到這幾個月以來各式各樣的騷擾，湊崎紗夏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閃光燈、腳步聲、電話、雨傘。

    無一不在她的生活裡留下深深的印記，屬於恐懼的印記。

    「我是誰？你好奇嗎？」那人用纖長的手指指著自己，「我是全世界最喜歡妳的人啊。」

    「你…」

    「同時也是，」黑衣人終於脫下帽沿，將棒球帽隨意扔在水泥地上，扯下了面上的口罩，拉開了連帽外套的拉鍊，「全世界妳最喜歡的人。」

    不可置信。

    拉開拉鍊後，裡頭是那件寫了十二的T恤，湊崎紗夏每次看周子瑜穿上，就要臉紅一番的那一件。

    「周……子瑜？」

    「是我，我的紗夏，是我。」笑了笑，就像平常最溫暖的笑容那樣笑了。

    可是呢，此刻，湊崎紗夏感覺不到溫暖。

    越溫暖的存在，失去時便越寒冷。

    「為什麼……？」為什麼…是妳……

    無力的跌坐在地上，湊崎紗夏不想看她。

    不想看見這樣的妳，子瑜啊。

    「說了啊。因為我是全世界最喜歡妳的人。」笑了，天真的笑了，伸手，周子瑜試著要拉湊崎紗夏起立。

    甩開了子瑜的手，紗夏低頭，彎起了膝蓋，將臉埋在其中。

    「而且，不管是什麼樣的妳，我都最喜歡了。」

    「周子瑜……」

    毫無疑問的，湊崎紗夏怎會原諒周子瑜？

    一邊製造著自己的恐懼，一邊又讓自己安下心。

    她再傻也知道，周子瑜大錯特錯。

    愛一個人，不應該是用這樣的方式去對待她。

    「警察要來了。」帶著複雜的情緒，湊崎紗夏輕聲道。

    她對周子瑜的愛並沒有偉大到可以接受這一切。

    「是呀，是紗夏妳叫的。」燦爛的笑著，無害的像個孩子一般。

    湊崎紗夏想哭。

    這不是她要的結果。

    這不是。

    這不是她認識的周子瑜。

    這不是。

    這不是她…

    這不是她喜歡的周子瑜。

    不是。

    都不是。

    「紗夏…不喜歡我了嗎？」

    「我…」

    我喜歡妳啊。

    可是不是這樣的妳。

    我喜歡妳，溫柔的妳，溫暖的妳。

    總是安慰我的妳，總是陪伴我的妳。

    不是這樣的妳。

    用手掌遮著臉，眼淚卻還是被周子瑜看見了。

    「紗夏，不要哭。」

    周子瑜露出心疼的表情，摸了摸她的頭。

    「妳…妳不要碰我…」

    「拜託…不要碰我…」

    「離我遠一點，算我求妳了………遠一點……」

    「不要我了嗎？紗夏……」

    「…………」

    不是不要妳。

    可是我不要這樣的妳。

    不要…

    「警察！不准動！」一道人影破門而入，窗外警鈴的鳴笛聲嗚嗚作響著。

    在這個，湊崎紗夏還沒有準備好的瞬間。

    打斷了她的情緒。

    打斷了她的思考。

    「趴下！」女警員拿著槍，指著周子瑜。「湊崎小姐，妳沒事吧？」警員回過頭關心著，手槍依然正對著周子瑜。

    「……我沒………」湊崎紗夏說著，一邊抬起眼眸，「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平井桃！為什麼警員是妳啊！？」

    「對啊，桃歐逆。」趴下的周子瑜也抬起頭來，皺著眉頭看向全身警裝的平井桃，「當初不是說好警察的部分多賢歐逆可以幫忙的嗎？」

    「唉唷，我整個劇情裡都那麼笨那麼呆，都最後了不可以讓我帥一下嗎？」鼓著嘴巴，手裡依然舉著槍，平井桃不滿的道，「笑什麼？再笑我就轟飛妳哦，周子瑜。」

    「話說子瑜啊，下次玩別的吧，這次真的太可怕了啦…搞得像真的被跟蹤了一樣………」湊崎紗夏眨了眨眼。

        「但這個不是紗夏歐逆妳提出來的嗎？」

       「當初只是覺得有趣，沒想到真的玩起來這麼可怕嘛……好幾次我都真的以為是被變態盯上了……」怯怯地道，湊崎紗夏往周子瑜的方向走近，挨在對方懷裡。        「早提醒過妳了。」推了推紗夏的額頭，子瑜道，搖了搖頭。

        「下次輪到我了對吧？！我要玩甜點師！紗夏當甜點師做蛋糕給我吃！我是紗夏的熟課！周子瑜是紗夏討厭的奧客！」平井桃興奮的指著自己，開心的說著。

        「……妳這設定也太針對我了。」周子瑜撇了撇嘴，不滿的說。「不過桃歐逆，五顏六色的雨傘那個真的是太噁心了，妳怎麼想出來的？那個連我都嚇到了…」

        「啊，因為剛好看到路邊攤雨傘出清啊，老闆要退休了，所以想說，噢，好像不錯，就送給紗夏了啊。紗夏，以後妳不用擔心雨傘壞掉了耶！」

        「……真是謝謝妳喔，平井桃。」湊崎紗夏馬上就是一個白眼。

        「不過周子瑜，妳能真的偷到衣服也是蠻厲害的耶。」平井桃看了看笑著的周子瑜。

        「我原本以為妳是買一件一樣的，結果妳竟然是直接偷我的…」

        「我厲害吧？」周子瑜挑了挑眉。

        「還有還有！那個電話也有嚇到我！是誰做的？」紗夏舉手，看著兩位嫌 犯。

        「電話…？不是我，是妳嗎，子瑜？」

        「什麼電話？也不是我……？」

        「咦？！」

        「我們的號碼妳都有了不是？怎麼可能打給妳？」

       「那……」

        「欸？！？！？！？！」

全文完

※

記得晚點回來看後記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