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

繁星點點

    有不好的念頭的時候折一顆，難過的時候折一顆，無助的時候折一顆，想妳的時候折一顆。

    不知不覺，名井南的盒子已經裝滿了五顏六色的紙星星。

    這是名井南在那段時間裡頭養成的習慣，情緒上來的時候折一顆星星，承載自己的心情。

    「南。」

    但折的再多再多，

    「我們回家吧。」

    她的星星始終只有最亮眼的那一顆——

    －－她的星，她的朴志效。

    朴志效一人就是她的整片星空，足矣。

    其實名井南也有點忘了事情的開頭，也忘了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

    「憂鬱症其實是一種體質。」

    周醫生看著名井南，如此開口。

    「嗯……？」在一旁陪診的朴志效倒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一種體質？

    「嗯…簡單來說的話，跟基因還有本身的個性、身體體質是相關的。」周醫生緩緩開口，名井南專注的盯著她的名牌，周子瑜。

    「所以仔細去找的話，家族裡應該會有相關的病史。」

    「目前的話先拿一個星期的藥，下星期再回來找我，好嗎？」

    名井南點點頭。

    就用藥吧，她也想不到任何更好的方法了。

     「好的，謝謝妳。」朴志效微微欠身，道了謝後帶著名井南離開了診間。

    名井南會走到這步，自己也佔了一部分的因素吧。

    早該知道名井南那種壓抑的個性，老是把焦慮、情緒還有壓力都獨自吞掉，長期的忍耐之下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或者，她應該在前陣子名井南偶爾說不想去上班，真的開始請假、遲到、早退的時候就要發現了，關於一向負責任的名井南身上出現的異狀。

    可是朴志效沒有，反而把名井南不想去上班的原因歸咎於她總是打電動到深夜這回事。

    是，這或許是個合理的理由。

    但她忘了，名井南總是那樣子在熬夜，卻只有最近開始出現遲到或請假的情形。

    甚至是後來，當名井南偶有幾天早上告訴自己她昨夜睡不著的時候，朴志效依然將這歸因於在睡前用了太多3C產品造成干擾這件事上。

    但她又忘了，名井南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生活著，怎麼會只有最近才開始失眠？

    「志效，我吃不下了。」

    兩人在公司共進午餐的時候，名井南沒吃幾口便放下了碗筷，如此開口。

    朴志效卻也沒多想，反正名井南的食量本來就不大。

    現在想來，她簡直後悔無比。

    明明這些徵兆就擺在眼前，她卻不曾去正視名井南身上正在發生的異常。

    「南，怎麼剪頭髮了？」某天，看見頂著一頭短髮出場的愛人，朴志效微微一愣。

    這是她倆認識以來，名井南第一次以短髮亮相。

    「就是突然想剪。」淡淡的回應著，名井南想了想回答。

    覺得煩……大概是其中一個原因吧？

    想轉換心情所以改變造型。

    「短髮挺可愛的啊。」撥了撥名井南在肩上幾公分的頭髮，朴志效笑著稱讚。

    「是嗎。」名井南也淺淺的笑著。

    朴志效或許該在那個時候發覺的，剪頭髮絕對不是沒事跑去剪新鮮的。

    「妳染頭髮了？」

    隔了大約兩個月的某一天，名井南突然帶著一頭暗紅色出現了。

    「嗯。」她點點頭，作為朴志效提問的回應。

    「為甚麼染頭髮？」

    「想改變造型吧。」因為總不能再短了，只好多花一點錢用染的。

    「妳蠻適合紅色的。」

    是啊，朴志效懊悔著，她那時應該要在稱讚之餘想起名井南曾說染髮傷髮質也傷身體，自己絕對不會去。

    「志效嘴巴真甜。」名井南笑容裡的一絲絲疲憊，朴志效沒能覺察。

    總有那麼幾個晚上，名井南依偎在朴志效的身邊，覺得自己像個斷線的人偶，有種哭著哭著，靈魂被抽離了的感覺。

    什麼事都不想做。

    名井南說出了這句話以後，諮商師的表情就變了。

    「體重有變化嗎？」

    「最近變輕了。」

    「胃口呢？都正常嗎？」

    「不怎麼想吃東西，即使餓了也不想吃，甚至會有想吃也懶得去買的時候。」

    「睡得還好嗎？」

    「作夢的次數比較多，也比以前容易失眠…」

    「……」諮商師稍微整理了思緒，思考著該如何將接下來的問題問出口，「那……」

    「經常看著馬路，最後發現車速太慢滿足不了我的目的，索性放棄。」

    意思是自殺意念出現的很頻繁，但還沒找到一個好的實行方法。

    「…妳竟然知道我要問甚麼。」諮商師苦笑了聲，該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應該有回答到妳的問題吧。」名井南笑道，笑得很輕，笑得很虛弱。

    「嗯。」諮商師點了點頭，「還有甚麼嗎？」

    「頭暈、頭痛、想吐？」她回想著，從身體到心裡，「總是很難過，總是很生氣，總是自責，也總是絕望。」

    「名井小姐。」諮商師坐正了身子，面色有些凝重。

    名井南看著這個姓俞的諮商師，大概也猜出她要說甚麼了。

    怎麼辦？志效知道了會難過嗎？

    「我會建議妳轉介醫生治療。」

    有的時候，名井南還希望自己真的生病了，那至少可以讓她對自己近期的情緒和行為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可是……啊，志效知道的話會難過吧。

    不應該讓她難過的，不想讓她難過的。

    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這是名井南活了二十五年以來最常聽到的一句話。

    對事情總是有著勝負慾，骨子裡也有點好強的她，總是用最高的標準在要求著自己，也老是禁不住的去與他人競爭比較。

    沒有最好只有更好，這句話要套用到她的身上或許是可以的。

    自我要求高，加上壓抑忍耐的性格，長期累積下來，彈性再好的橡皮筋也得面臨斷裂的結局。

    「志效啊。」

    「南？」

    「我覺得好難過。」

    名井南的聲音輕輕的，輕得彷彿一說出口的瞬間就會煙消雲散，不被任何人傾聽。

    這樣的名井南無疑是讓人心疼的。

    堅強如她，卻閃著淚光用哭腔說著；好勝如她，此時此刻卻再也無法隱藏住自己的脆弱。

    若把人生比喻成一片夜空，那麼名井南的那一片天上曾經可以用繁星點點去形容。

    但現在她只覺得，天空漆黑一片，所有過去閃耀著的光芒如今一點都不剩。

    她不願面對每個必須清醒的時刻，因為一但離開睡夢，她就得開始煩惱到底有甚麼是支持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她的時間好像靜止在過去一樣，沒有現在，也沒有未來。

    「難過嗎？」朴志效輕輕抱住她，努力讓她感受到一點溫暖。

    「嗯。」被這麼一抱，名井南馬上就落下了眼淚，順其自然的把臉埋進朴志效的肩窩，不想讓她看見自己淚流滿面的狼狽。「怎麼會變成這樣……」

    「怎麼難過了？」朴志效溫柔的拍著名井南的背，一下一下富有節奏感的的，力道不輕不重。

    「我不知道……」更加用力的抽泣起來，名井南收緊了環抱在朴志效身上的雙手。

    「不知道也沒關係的。」揉著名井南的頭，盡己所能的持續給予安慰，朴志效在她耳邊低語。

    「我覺得好對不起……所有的人…」

    「怎麼會。」傻瓜。朴志效心疼的抿著唇，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名井南面前哭出來。

    「因為我很麻煩，我正在給大家帶來困擾。」名井南不確定朴志效能不能懂，能不能認同，但這是她最真切的感受，「所以我常常覺得，如果我消失就好了。」

    如果消失的話，她的家人、朋友就不會因此而煩惱，她的戀人朴志效也不會因為擔心她而影響了自己的工作或者日常生活。

    如果這些人們因為愛她關心她，所以擔心，所以悲傷，所以跟著墜落的話，她寧願這些人都不要愛她也不要關心她，她寧可被世界棄之於不顧。

    況且，她老覺得自己大概一輩子都會陷在這裡了。

    「妳消失了，我怎麼辦？」

    比起那些繁星點點，朴志效寧願只要一顆北極星，即使不夠明亮，卻能夠指引迷途旅人的方向。

    而名井南是她的北極星。

    也許她的北極星正處於混亂的低潮，也許她的北極星正處於昏暗的谷底，那又如何？

    她的北極星，她的名井南現在不夠耀眼，那又如何？

    只要在迷路的時候能夠抬頭望見，得到了那樣的安全感和寬慰就夠了。

    光是名井南的存在，就足以撐起屬於朴志效的那片夜空。

    「我消失了……」

    「我會比現在更難過。」朴志效打斷了她，阻止名井南提出任何假設性的可能，「名井南，妳記得我們一起幻想過的那些未來嗎？」

「……嗯。」她低聲應允

。

    「未來有了妳，變得很美。」手轉而捧住了名井南的雙頰，兩隻眼睛直勾勾的望進她的眼眸。

    「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完成不是嗎？」

    「嗯……」

    「那為了這些，我們一起勇敢的活下去好嗎？」她的語氣很溫柔，朴志效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的對名井南說著。

    「……我會努力。」名井南想了想，最後小小聲的傳來一句。

    「不要努力。」朴志效捏了捏對方的臉頰，「因為努力，是在勉強妳自己。我們試試看就好，試試看就好了……能明白我在說甚麼嗎？」

    「嗯。」名井南似懂非懂的應答，似懂非懂的點頭。

    如果是為了朴志效，她想她願意，願意嘗試。

    「不是為了我。」似是看穿了名井南的想法，朴志效戳了戳她的額頭，「是為了妳自己。」

    「我是為了妳呀…」名井南著實是這樣想的，為了朴志效。

    「妳想嗎？跟我一起完成那些。」

    「……想。」

    「看吧，所以是為了妳自己。」

    這麼說好像也沒錯。

    「這個給妳。」

    「……嗯？」

    「折紙星星用的紙。」朴志效把準備好的袋子交到名井南手上，「有不好的念頭的時候折一顆，難過的時候折一顆，無助的時候折一顆，想我的時候折一顆。」

    現在停下來了也沒關係，現在一片漆黑也沒關係。

    我會牽著妳，我們一起前進。

    多慢都沒關係，我會等妳，我們一起。

    即使身在陰溝，也要仰望星辰。

    深信這些承載著情緒的紙星星，終將化為暗夜裡的繁星點點。

※

嗨大家今天過得好嗎?

*不要偷別人的開場白

咳,沒事  就是很突然的想問問大家今天過得如何?

打了這篇文的隔天

剛好遇到了子瑜發IG小長文的那一天

覺得子瑜說得很好呢

擁有負面的情緒是正常的

所以想得到的回覆 其實不是 "別想太多" "不要難過" 這類的回應

更多更多的時候

我們都在尋求一種認同 有人一起難過 有人跟自己一樣想得很多很多

是子瑜想說的

也是"繁星點點"這篇文 想要說的

一直以來 其實都不是很敢去觸碰 憂鬱症 這類的題材

不過最近剛好有機會接觸到這方面的資訊

所以  希望能夠好好的 表達那樣的心情

不管是難過 憤怒 自責 或是絕望。

看到子瑜發了那篇文以後

其實有想過把這篇改成治癒的

但最後仍然維持97的原因是

南的性格裡頭 多了那麼一點好勝的感覺?

而這一層的個性 是構成這一個故事很重要的一個因素

於是還是按照原來的計畫 走我的九七路(?)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

"我們都生活在陰溝裡，但仍有人願意仰望星辰。"

這是王爾德說過的一句  我自己很喜歡的話

千萬光年以外的星辰 看似觸不可及的未來

只要能看得見 有天都會化為心裡的繁星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