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

所有的溫暖都給妳 16

    幽暗的長廊。

    孫彩瑛夢見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那裡。

    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這是一條相當狹窄的通道。

    她身後是冰冷的牆面，意味著她只有向前走這一條路。

    她卻感覺自己的腳步像被定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不遠處突然出現了一點光亮。

    孫彩瑛的心中突然燃起了希望，她再一次嘗試移動步伐，她的眸中流光閃爍，無奈仍舊使不上力，只能在原地。

    那看似觸手可及的光明漸漸的背離她的方向，一點一點的離她遠去。

    而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唯一能稱得上希望的光芒逐漸退後，自己卻一步也沒辦法前進。

    在那光亮遠得孫彩瑛即將看不見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似乎能夠移動了。

    於是她大步大步的向前奔跑著，努力追逐著，距離變近了。

    與光芒之間的距離隨著她奔跑的哩數慢慢縮短，她的步伐也越來越快。

    眼看她掙脫這片黑暗只剩下一步之遙，孫彩瑛加速衝刺，踏進了那片光明──她撞進了一個溫暖無比的懷抱。

    那是俞定延。

    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俞定延。

    「彩瑛。」那是她喚自己的聲音，帶有暖意的寵溺。

    孫彩瑛安心地閉上眼睛，將自己埋至俞定延的胸口，呼吸著有她氣息的空氣，享受著有她溫度的擁抱。

    可為什麼，睜眼的時候，她卻又發現自己還在那個牆角，還被困在那兒動也不能動。

    四周一片漆黑，彷彿剛才出現的那一線曙光不曾存在。

    她流下淚來。

    原來最可怕的不是不曾擁有，而更折磨人的是你以為你會擁有的，卻在某一刻突然化為烏有。

    孫彩瑛哭了，眼淚一滴一滴的滴在床鋪上。

    她的身邊沒有俞定延，這樣的半夜她也沒法聯絡俞定延。

    滿滿的不安竄上她的心尖，似是塞住呼吸的哽在了喉頭。

    她一手摀著自己的胸口，另一手纂緊了被單。

    手心沁出細密的汗，浸濕了潔白的被單。

    比任何一次都還要更加強烈的恐懼，孫彩瑛的指尖繞著金亮的髮，緊抓著髮根。

    沒辦法呼吸，她沒辦法呼吸。

    心臟好像停止跳動了一樣，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人可以害怕得彷彿停止了心跳。

    「定延…定延……」她帶著極為複雜的情緒換了一身衣服，穿上了那件經常穿著的皮衣外套。

    那外套，是那一年母親送給她的，作為生日禮物的補償。

    孫彩瑛敢肯定自己現在這騎車的速度，絕對會被俞定延痛罵一頓的。

    深夜的兩點四十七分，孫彩瑛將愛車隨意地停在了海岸公路的邊緣。

    今晚的風很冷。

    或許，沒有俞定延在的時候都覺得冷吧？

    雙手插在口袋裡，孫彩瑛低下頭。

    即將踏入會被海浪沖刷的區域時，她停下了腳步。

    她緩緩回過頭，看著從堤防處到海岸線自己踩踏出的腳印。

    一下子就會被風吹走了吧，她留下的足跡。

    清亮的月高掛，而空中繁星點點。

    一半的月是亮著的，另一半是暗著的。

    是上弦月還是下弦月？接下來會是滿月還是殘月？

    夜色與海的深沉融為一體，地平線模糊不清。

    是顏色太過相近，還是她的視線被淚水弄糊了？

    刺骨的寒風迎面而來。

    穿透了她的心，刺痛無比。

    她討厭依賴，她討厭擁有，她討厭這些讓她總忍不住擔憂失去的可能。

    她討厭她看見的世界總是黯淡無光，一片死寂。

    她討厭她的世界裡出現了光亮，燦爛而珍貴。

    她討厭俞定延的出現，可她好愛俞定延。

    她不能沒有俞定延，但又渴望自己不曾遇見俞定延。

    她討厭自己的膽小，她討厭自己的懦弱。

    她討厭自己的堅強，她討厭自己的冷漠。

    她討厭那些武裝，她討厭那些防備底下柔軟的心緒。

    她討厭自己擁有俞定延，她討厭自己再也不能沒有俞定延。

    一切的厭惡，如同她分明討厭著這片海洋，卻又總是眷戀著。

    也如同她討厭多餘的溫存，卻又總是眷戀著餘韻猶存的溫暖。

    或許她該買點酒來才是。

    孫彩瑛隨性地坐在地上，毫不在意衣裳是否會被沙子弄髒，那不重要。

    雙手抱著膝蓋，她望著遠方。

    她想起了那天的深夜，她問俞定延的話。

    「他們……會恨我嗎？」

    也想起俞定延的回答。

    「不會。」

    她還想起那是自己第一次對俞定延說起了這樣的恐懼。

    「擁有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擁有了以後，就只剩下失去的可能了不是嗎？……這也是為甚麼，我好希望永遠不要有人走進我的心裡。」

    然後隨即憶起了俞定延看向自己時那溫柔得要出水的眼神。

    「我知道。」

    也憶起了俞定延開口時，嘴邊那最真摯最有溫度的微笑。

    「所以我才想要把所有的溫暖都給妳。」

    原來她還是那麼脆弱，原來她就是那麼脆弱。

    她曾經那麼努力建立起冰雪般的城牆，卻如此輕易的被名為俞定延的那一道陽光融化。

    雪融後遍地的水痕，每一處映出的全是俞定延的樣貌。

    俞定延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做過噩夢了。

    和孫彩瑛在一起以後，這好像是第一次。

    她此時總算明白了每次孫彩瑛驚醒時那種無助和恐慌，現在她也夢見孫彩瑛離開自己了。

    被嚇得清醒的她，呆愣地坐在床上。

    她夢見孫彩瑛待在那海邊。

    她夢見坐著的孫彩瑛緩緩地起身。

    她夢見孫彩瑛一步一步，走向大海。

    她夢見孫彩瑛停下腳步，回過頭，曾經承載著滿天繁星的雙眸不再炯炯有神也不再發亮，而是溢滿了悲傷。

    她夢見孫彩瑛再一次邁開腳步，繼續往海的彼方走去，不論她怎麼喚她也不回頭。

    她夢見孫彩瑛一直走、一直走……

    最後遠得她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

    「彩瑛…彩瑛……」她帶著極為複雜的情緒換了一身衣服。

    像是被勒住了呼吸一樣的難受。

    她必須現在、就去找孫彩瑛。

    她要去海邊找她，她要去那個有她所在的地方。

    一定在海邊，她的彩瑛一定在海邊。

    在這個沒有火車、沒有客運、計程車的費用過於昂貴的三更半夜，她只得騎著摩托車跨越一個縣市找到她的孫彩瑛。

    俞定延也不知道這荒謬的直覺究竟是哪來的，孫彩瑛一定在海邊這件事。 

    但她唯一能肯定自己現在這騎車的速度，絕對會被孫彩瑛痛罵一頓的。

    不夠、不夠…還得再更快一點…再夢境實現之前…

    她應該要在孫彩瑛身邊給她更多溫暖的…

    要再快、要更快…

    孫彩瑛對著那片海發了好久的呆，她只是一直安靜的凝望著。

    手機響了。

    來電的人是俞定延。

    如同她打給自己的第一通電話，那對孫彩瑛而言是種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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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集就是最後一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