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

心盲症

    心盲症，也可以稱之為想像障礙，有心盲症的人沒辦法在腦海中形成想像畫面，閉上眼睛時能看見的往往只有一片空白。

    Elira Pendora就屬於這種人，她自己原先並不知道。是一直到有天妹妹Selen說起了她和Finana之間的相處細節，Elira才驚覺自己在這方面原來有所缺陷。

    「我還能回想起她向我靠過來的時候，她身後落下的夕陽和水光蕩漾的湖面、泛紅的臉頰和噘起來的嘴唇…天，我好像看到她正在我的眼前，holy sh──」

    「Wait！妳說妳可以看到她在妳的眼前？是真的看到的那種看到嗎？」

    「WTF妳的重點怎麼在那！？我是真的看到她在我的眼前──我是說，當然跟本人直接在妳面前不一樣，但基本上妳可以在腦海裡看見那幅畫面。」Selen皺了皺眉頭，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她想著，一不小心就用了看怪胎的眼神看向Elira。

    「WHAT？！」但被當怪胎的Elira本人似乎並不在意，或者說沒空在意──What the fuck does she mean she can see things in her brain？？？

    不是每個人看見的都是整片空白嗎？能在腦海裡看見畫面是什麼意思？

    「What do you mean you don’t have an imagination？！」然而Selen卻好像比她更驚訝，張大了嘴巴地反過來問她，彷彿她才是奇怪的那個。

    這不對吧。Elira Pendora想，是看得見畫面的才是少數有特異功能的人吧？

    「所以當每次有人說『你試著想像一下什麼什麼』的時候，妳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I don’t know！我以為那只是一種說法！不是每個人都像妳一樣有這種特異功能好嗎？」

    「這才不是什麼特異功能好嗎？妳才是那個麻瓜──我證明給妳看。」Selen哼了哼，在搜尋網站上快速打上了幾個關鍵字「沒有、想像、畫面」。

    「看到了吧？基本上只有百分之二到五的人像妳這樣，妳才是少數的那邊。」成功證明了自己的說法後，Selen得意地仰起了脖子，招牌的囂張笑聲迴盪在空氣中。

    Elira沒理會她，相處了這麼多年，她早就被這討人厭的笑聲挑釁到不再動搖了，只是靜靜閱讀著畫面上的文字，細細比對自己的情形。

    請想像一顆蘋果……What the hell？要怎麼做到想像出一顆蘋果？哪來的蘋果？

    對，她知道蘋果是紅色的，有棕色的蒂，形狀圓圓的──但沒有畫面，不會有畫面。

        「噢，我們尊貴又聰穎的太陽龍Elira Pendora小姐，妳已經活了這麼多年但妳居然不知道蘋果長什麼樣子嗎？」兩姊妹擠著腦袋靠在一起看著手機的畫面其實是很溫馨的，如果不是Selen Tatsuki正在用討人厭的口吻說著這些討人厭的話。

    「閉嘴！我知道！我只是腦子裡一片空蕩蕩的！」

    「所以，我每次說妳腦袋空空的時候，我說的都是真的囉？」

    「……」Shit。無從反駁。

    啞口無言的太陽龍姐姐將視線從手機上移開，對上妹妹那雙和自己有幾分相像但又不盡相同的異色眼眸，「You know what?」

    「Huh?」調皮的月亮龍則是挑了挑眉一臉玩味，等著她接上後話。

    「FUCK YOU.」

 

    大概經歷了幾個晚上的失眠和存在危機，Elira Pendora覺得自己應該算是釋懷了。

    Who cares about those fucking apples?

    就算腦子裡看不到那該死的蘋果那又怎樣？她的人生至今為止也活得好好的。

    況且，現在知道了心盲症的存在還正好可以解釋為什麼她在地理這種科目上特別不拿手，偏偏課又難搶得要命只剩下地理能選──下次再拿F的話絕對要去找老師好好說明這一切。

    唯一的壞處大概是Selen嗆她腦袋空空的頻率大幅增加了，她居然還完全沒辦法辯駁。因為那就是事實，她就真的是腦袋空空，但她一定要強調，不是那種腦子裡什麼都沒裝的腦袋空空，她的笨妹妹Selen才那樣。

    她還是可以思考事情的，就只是不能看見具體的畫面而已。就只是那樣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她才不在乎。

    「嗨，親愛的Elira小姐，有意和我一起度過一個火熱的周五夜晚嗎？」

        作為少數和她有交情、還會用這麼油膩的方式出場的大概也只有Finana Ryugu了。誰會沒事像那種自信過剩的青少年把手撐在牆壁上擋住人家的去路、再自以為帥氣的撥頭髮拋媚眼？

        「別告訴我是Selen的球賽，拜託。」Elira搖了搖頭，直接無視了黏在牆壁上想阻攔她的Finana，繞到後頭打開了自己的置物櫃面無表情地收拾起物品。

        「Well…妳知道的，就是Selen的球賽。」有著一頭薄荷綠色長髮的人魚跟了上去，有些靦腆地笑了起來，白皙的雙頰上透著淡淡的紅暈。

        「我不…」她才不要去看欠揍妹妹的比賽，今晚播出的最新一集動畫比那重要多了。

        「……Please?」

        「……」

    饒了她吧。她就是心軟，老是招架不住Finana裝可憐的語氣還有眼神。

        所以當晚的Elira只好被迫坐在球場的觀眾席上，陪著身邊不斷對著自家妹妹發花癡的好友一起。

        說實話她對球賽是真的沒什麼興趣……還不如看啦啦隊表演。

        視線從計分板上移動到場中央，現在正好是中場休息時間，主場隊伍的啦啦隊從休息區小跑步到定點。隨著音樂響起，不管是女孩們整齊劃一的舞蹈、還是臉上活力滿滿的笑容，都讓她打從心底覺得驚艷。

        作為一個基本上不出現在這種場合的宅宅，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啦啦隊表演這麼有魅力。

        特別是那個站在隊伍正中央的女孩，一頭金髮映著場館的日光燈閃閃發亮，耀眼的髮色和她燦爛的笑顏搭配起來比什麼都完美。

        不確定是什麼時候起目光就定格在了那個女孩身上，Elira注意到她隨著節奏舞動時、和腦後的馬尾一同晃動的綠色髮飾。是那種很大的髮飾，即便有點距離也能看見樣式很可愛…是手工的嗎？感覺上不太像市面上賣的……

        她的身形…看起來是整個隊伍裡最嬌小的，但是光芒絲毫不被其他人掩蓋，反而還會讓人讚嘆起那具小小的身體裡似乎能迸發出無限的能量。

        像太陽一樣。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Elira聽著金髮的女孩帶頭喊起了口號，讓她一度忘記了自己是來支持客隊的、差點跟著一起喊出聲……目光持續追尋著女孩的身影，看見她在回休息區的路上仍精神十足地拿著彩球當拳套和身邊的隊友嬉鬧，Elira不自覺彎起了嘴角，好可愛。

        「Miss Pendora???」

        「妳還好嗎？請妳往後一點好嗎？妳快要從看台上摔下去了！」

        「……噢。」Elira這才意識到自己確實是不小心太靠前面了，幾乎整個人趴在欄杆上、半個身體還伸在外面，的確是有點過分。

        於是她摸摸鼻子坐了回去，不打算理會一旁剛從洗手間回來就把自己逮個正著，此時正投來懷疑眼神的Finana。

        「……」見她一臉逃避，Finana撇撇嘴便不打算多問什麼了。反正她也不是真的很在意Elira究竟是看什麼看得那麼入迷，只要別真的從看台上往下跌就好，到時候她絕不會承認她們倆是朋友。

        球賽的下半場在響亮的哨音之後開始了，她發現Elira貌似一直緊緊盯著某個地方不放，很顯然不是在關注場上不斷移動的球員和球。她試過順著對方的目光望過去，但實在也沒看見什麼值得讓人留戀那麼久的東西。

        還是看Selen吧，這才是她來的主要目的。

        Selen在……Finana將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馳騁在球場上的愛人身上，盯著她將球帶過了半場，傳了顆漂亮的球給隊友，隊友找不到進攻的機會又將球傳回來。

        「三分球！！！」趕在對方來得及回頭防守之前，Selen抓緊了空檔俐落地將球投進籃網中，幫球隊拿下了重要的分數。

        Finana甚至因為她精采的表現而激動地站起來大喊，卻發覺一邊的好友──剛剛拿下了關鍵三分那位優秀球員的親姐姐──呆坐在原地動也不動，連個鼓掌也沒有，仍舊出神地望著遠方。

        「WTF Elira？妳沒看到剛才那顆三分球嗎？」Finana不可置信地抓著Elira的肩膀用力搖晃，試圖把這不知神遊到哪的友人喚回來。

        「三…三什麼分球？」

        「Selen剛才投進了一顆三分球！我不敢相信妳竟然錯過了！」

        「噢……」有些心虛地別過了頭，Elira承認自己確實、走神了。

        沒辦法啊…她就是對球賽一點都不感興趣嘛…更何況那個啦啦隊女孩那麼好看──她是說，就純粹是她不愛看比賽。

        「妳到底在看什…」

        Finana皺著眉頭開口，發問到一半時便被場邊傳來、迴盪在整個場館裡頭朝氣蓬勃的加油口號打斷。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主場隊伍所在的對面，剛才表演過中場節目的啦啦隊女孩們從休息區移動到看台邊一字排開，重新出現在眾人的視野當中。

        當Elira把目光從那個金髮女生重新轉回到Finana身上時，Finana擺出的那副表情像是已經盯著自己很久了的樣子──莫非不小心又看得太入迷了？

    咦？奇怪？她怎麼會說「又」？

        「……妳是在看那個？」Finana側過頭，質問她的同時眉毛微微上挑。

        「呃、」這真是太尷尬了。Elira的雙手舉在半空中，示意不斷靠過來的人魚要她退得遠一點，「我沒有啊…」除此之外她還不自在地搔了搔臉頰，僵硬的口吻和動作，一切都不自然到了極點。

        「她們剛剛根本沒出場…妳難道是在守著休息區、看她們什麼時候要出來？？？」

        「我才沒有！我只是好奇她們…」

        「噢，所以妳確實是在看她們對吧。」

        「……」太陽龍忍不住抬手往自己的腦門上一敲，怎麼就這麼沒用、這麼容易就被套話……

        「怎麼樣？妳喜歡哪一個？」

        「我才沒有喜歡！我就只是好奇欣賞一下！」

        「粉色長髮的那個？有橘色挑染的那個？還是……」眼神來回在啦啦隊伍的所有成員之間逡巡，Finana帶有調笑意味地猜測著Elira的取向，「中間金髮馬尾的女生？」

        「……」在說到最後一個人選時Elira的雙眸明顯地閃爍了，Finana自然沒放過機會地拉長音「哦──」了聲。

        「妳喜歡那一型的？妳對她有興趣？」

        「我沒有！我對她沒有興趣！」看著越靠越近的魚，強烈的壓迫感讓Elira覺得自己快受不了了，便壓低了嗓子對她吼，「安靜看妳的球賽！」

        「遵命～」Finana愉悅地回覆，掩著嘴咯咯地笑，不再去戲弄她那已經滿臉通紅的友人。

        在僅剩的最後一節比賽裡，Elira自認已經非常努力地克制、想聚精會神地好好看比賽，但偶爾回過神來還是會發現自己眸中只有那個金髮女孩。

        這種時候她就會若無其事地轉轉眼珠，重新把焦點放回場上，直到下一次她的眼球又自作主張地去尋找女孩的身影。

        啊…因為主隊得分了所以高興得又叫又跳，好可愛。

        由於主隊失分了而垂下了的眉眼，好可愛。

        握著寶特瓶時太過興奮以至於不小心將水灑出來，驚慌失措的樣子也好可愛。

        大概直到比賽結束為止Elira Pendora都維持著這樣的狀態，最後Selen所在的客隊明明贏下了比賽，但她卻為此而偷偷地感到有些難過。

        這絕對不能讓Finana知道，自己居然為了一個啦啦隊女孩差點倒戈到別的球隊去。

        「妳應該要去找Selen吧，我就先回家了。」把空間留給好友和妹妹是一個原因，想早點回家補上錯過的動畫首播也是原因，爬牆支持了對手球隊讓她不敢正視Finana更是原因。

        「好，路上小心。」

        「妳們也別弄得太晚。」Elira丟下了一句貼心的提醒，沒想過對方卻因為這句話而臉紅了起來。

        天知道那隻魚又想去哪裡了。

 

        離開球場前Elira先去了一趟洗手間，清潔完手部抬起頭對著鏡子稍微整理了瀏海，眼角餘光從鏡面的反射裡瞥見了洗手台另一邊的女孩也和自己做著相同的動作。

        對方早她一步離開。她將梳子收進了包包裡，又稍微環顧了四周確認自己沒有將隨身物品不小心留下。檯面角落是放著一支唇膏，不過並不是她的。沒問題，看來可以放心離開──不，那支口紅會不會是剛才在自己旁邊那個女孩的？

    Elira想了想，決定還是將唇膏拿起，看能不能順利追上女孩並交還給她。

    反正要是沒能找到對方，再放回原位就是了。

        沒記錯的話……那女孩的髮色應該也剛好是金色？

        「也」？「剛好」？Elira兀自笑了笑，自己這是想到誰去了呢。

        金髮、金髮、金髮……她在球賽散場後的龐大人流中努力找尋著對方的身影，盡可能地避開碰撞、在人潮中艱難地前行著。就在她感覺自己快要被擠得喘不過氣時，那抹耀眼的金色掠過她眼前。

        「嘿…！」Elira Pendora伸出了手，在對方的肩膀上拍了拍，小跑步過後微喘的氣息讓她的聲音有些不穩。

        「啊？」女孩停下了向前的腳步，轉過頭對上了Elira的雙眼，因為突然被叫住而略顯驚訝地張著嘴。

        現在被嚇到的人反而成了Elira，因為眼前的人、正是讓自己著迷了一整晚的那個啦啦隊女孩。

        難怪在叫住她之前就覺得有哪裡怪怪的，眼睛已經捕捉到了對方腦後標誌性的綠色髮飾，但在腦袋反應過來以前指尖早已落在女孩的肩上。

        自己遠遠地凝視了許久的女孩，現在就近在眼前。

        她還穿著隊服，雖然套上了運動外套，但掩蓋不住上衣的短版設計讓她露出了一小截肚子，不管是白皙的皮膚還是側腰的曲線都很惹眼，短裙之下那雙纖細白淨的腿也同樣拉住了Elira的目光。

        這樣的距離更是讓太陽龍能夠仔細端詳她的五官，臉型是精緻小巧的鵝蛋臉，看上去很好捏；耳朵也很小，上端尖尖的，不知怎麼地總覺得很想揉一揉；她的鼻子很挺，在那下方飽滿的嘴唇泛著水潤的光澤，唇膏的色號並不是很鮮豔的紅，而是帶了一點粉色，很適合她這樣正處於花樣年華的青春少女。

    更吸引人注意的──她圓圓的眼瞳散發著像是紅寶石一樣的光芒，熱烈又耀眼，而Elira從她的眸中看見了自己的堂皇無措，像第一次搭訕女生的青春期男孩。

        不不，這才不是搭訕。她在心裡說服著自己，她只是追上來還東西的，她一開始又不知道這麼巧剛好是那個女孩──不對，就算知道是她，她也不會產生任何搭訕的意圖。

        就說了，她只是抱持著欣賞的態度，覺得對方充滿元氣的樣子很可愛而已。

        「怎麼了嗎？」金髮的女孩見她攔下了自己卻遲遲沒有發話，歪著頭困惑地問了一句，只差沒有把手放在對方眼前揮來揮去。
        「啊…！」經她提醒，Elira才慌慌張張地想起了原本的目的，連忙把緊握在手中的唇膏遞到了對方面前，「這個…應該是妳在洗手間掉的？」

        「噢！我不知道我弄丟了它！謝謝妳！」少女先是翻找了一下短裙口袋，發現空空如也後便馬上握住了Elira的手，雙眼放光地向對方表達自己的謝意。

        「噢…嗯，不客氣。」突如其來的近距離接觸讓太陽龍有些措手不及，Elira不自覺地閃避女孩過於熱切的目光，感覺臉頰的溫度逐漸上升。

        「這支口紅是我新買的，我很喜歡它，妳把它送回我手上真是太感謝了！」然而她像是沒意識到Elira的害羞那般，仍然在不斷地靠近，小小的手掌又更用力地包覆住那雙比她稍微大了點的手。

        Elira還是想躲，但又忍不住被那張過於迷人的笑容所吸引，她想起自己稍早前給她的形容，認為她彷彿是一顆小太陽。

        Well, she is.

        似乎只要她笑了，整個世界就也被照亮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女孩能夠笑得這麼完美，也許是嘴角上揚的弧度或是唇形天生就這麼好看之類的，也可能是她的牙齒很白很整齊？還是隨著肌肉的牽扯而微微鼓起來的臉頰肉更添了幾分可愛？

        不知道了。Elira開始抑制不住自己不著邊際的各種想法，答案可能是全部，一切都能成為這笑靨如此美好的原因。

    「Miss Rainpuff~ We should go now~」

    「啊、抱歉，我得走了。」然後，她感受到幾秒鐘前還牢牢握著自己的那雙手頃刻間就鬆開了。

        女孩從她手上抽走了唇膏，那一剎那讓Elira覺得自己心上貌似也有什麼被一併抽走了。對方踩著輕快的步伐轉身背對了她，蹦蹦跳跳地，「再說一次，真的很謝謝妳！」她捕捉到她的回眸，甜甜的嗓音傳過來的同時少女又一次咧開嘴對她笑。

    應該是錯覺吧？心臟驟然停拍。

        定格在原地的Elira愣了好一會，慢幾拍才緩緩舉起了手臂做出再見的手勢，卻忽略了女孩早就背向自己而不會看見了。

        啊…忘了問她的名字…

        Elira Pendora守著女孩隨腳步一搖一擺的金色馬尾逐漸遠離視線範圍，她有些懊惱地垂下了手，收緊掌心時還能隱約感覺到女孩小小的手殘留下來的餘溫。

        臉頰無庸置疑地在發燙，微熱的手心沁出了薄汗，然後是心臟，鼓譟著喧囂著、漸漸沸騰。

        Damn。

        她怎麼能這麼可愛？

 

    心盲症，也可以稱之為想像障礙，有心盲症的人沒辦法在腦海中形成想像畫面，閉上眼睛時能看見的往往只有一片空白。

    Elira Pendora就屬於這種人，她原本並不介意，反正就只是地理爛一點、還有時常會被妹妹嗆。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介意，介意得不能再介意。

        「……所以妳來看我比賽，可是妳全程都在看那個啦啦隊女孩？」

        「……對。」雖然要承認這種事有點難為情，不過不管了。

        從那天開始，Elira總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時候想起那個女孩。

        上課覺得無聊的時候開始想像她會不會也像自己一樣把筆轉來轉去還不小心弄掉；放學後去連鎖速食店時悄悄猜測起她會更喜歡蘋果派還是冰淇淋；看動畫的時候也出神地試想她那樣的女孩會不會私底下也喜歡日本動漫。

        更不用說那些和她有所相關的場合，Elira即使是隨便經過個球場也會想到她；在任何一間洗手間憶起那支對方落下的、好讓她們有了交談機會的口紅；走過每一個走廊時回想起她們的對話……但這些都只是她對於那些記憶的「描述」，而不是「畫面」。

        對，因為那該死的心盲症，她根本沒辦法在腦海中還原那些美好的情境。

        她想不起她的笑容。

        明明記得那張笑臉有多燦爛、也記得那雙眼眸比紅寶石更加璀璨動人、晃動的金色馬尾輝映著耀眼的光，連動她的心一起擺蕩。

        她記得自己對於女孩的一切念想，可是她記不得女孩給她的每一個眼神。

        於是她重複地想起女孩，因為想起的那些相處細節而高興，也因為那些拼湊不起來的場景而失落。

        無論怎麼努力地想構成一幅畫面，腦子裡就是空蕩蕩的。

        不會有人明白她究竟有多迫切地想再一次看見女孩的笑顏，越想不起來她就越糾結，越糾結又令她加倍執著和想念。

        但她又要從哪裡去找她呢？偶然又倉促的一次見面，雙方根本沒時間也沒理由交換聯絡方式，她連對方的名字都沒問到，已知的資訊就只有她的學校、還有Rainpuff…聽起來是姓氏，那甚至還是因為她朋友喊她才得知的。

    最後只好淪落到求助於自己那算是懂繪畫的妹妹。

        「金色的高馬尾、像是鯨魚尾巴一樣岔開的綠色髮飾、又大又圓的紅色眼睛、尖尖的耳朵和小小的鼻子…？」Selen重覆了一次Elira對自己描述的特徵，「真虧妳明明腦袋一片空白還能記得這麼多。」

        「……」看吧，就是這樣，就已經為此足夠煩心的了，Selen卻還總是拿這件事來取笑她。

        「不過，我敢向妳保證，就算我畫得出來，長這樣的人絕對有一大票，金髮、紅眼…這些又不是太特殊。」嘴上碎碎念的同時，握著畫筆的手卻也老實地動了起來。

        Elira湊在她的身側，緊緊盯著游移在畫紙上的筆尖。

        「臉型好像不是…」

        「眼睛的形狀應該……」

        「唔、唇似乎要更…」

        儘管察覺得到差異，但偏偏還是因為那該死的心盲症、心裡沒有參考圖像的她也無從告訴Selen應該往哪個方向修正。

        「Hey hey hey。」Selen聽著姐姐在耳邊像是完全不用換氣的高速輸出，「妳要不要乾脆自己畫算了？」

        「ME?!」Elira睜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不、我不會畫畫。」

        「妳不打算自己畫就閉嘴。」Selen用筆敲了敲Elira一直想伸過來紙上指指點點的手，「妳當我是什麼影集裡面出現的那種肖像繪畫專家嗎？」

        「…說得也是，抱歉。」Elira略顯尷尬地搔了搔臉頰，乖巧地坐回了一旁的椅子上。或許她比自己想像得還要更急切，想再次見到女孩，哪怕只是在平面的畫作上。

        畫筆在紙張上磨擦的聲音讓Elira心中一股莫名的緊張感油然而生，期待又害怕的心情實在讓人忐忑不安。

        最後一撇落下，Selen放下了筆，將紙張拿到了姐姐面前。

        「這樣？」她覺得這大概是人生中畫過最困難的一張，她發誓自己已經盡其所能地按照Elira給出的線索拼湊出她口中那個女孩的模樣。

        應該、不會…差太多吧？她可不想因為太不像而反過來被姐姐嘲笑。

        「我的天！」然而看了畫作以後的Elira卻只是如此驚嘆著，「她基本上就長這個樣子！」

        在細節上還是有讓人感到稍微違和的地方，但大致上是同一張臉沒錯了。

        她專心致志地瞅著那幅精緻的畫作，禁不住又一次驚艷地開口，「我的老天。妳別打球了，去跟警局合作當肖像畫師吧。」

        「Well。我還是比較喜歡打球。」收到了稱讚的Selen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哈哈大笑了起來，「答應我，下次妳來看我比賽的時候不要又盯著哪個啦啦隊女孩狂看猛看了好嗎？能不能看一下我投籃得分的樣子？」

        「……如果妳不是跟她的隊伍比賽的話，我答應妳。」

        「……」嘴角抽了抽，Selen差點沒忍住又拿畫筆敲她。

        「嘿，妳知道嗎，如果要說的話我覺得這幅畫只有一個地方不夠完美。」Elira像是完全沒留意到Selen的反應，說話不斷氣的習慣再度冒了出來，「她的笑容應該要像太陽、不，比太陽更耀眼。」

        「……Holy。」

        「Elira Pendora妳講話也太肉麻了吧？！好噁心！Ewwwwwww！」

        「HOW？！妳這樣形容Finana的時候我從來沒抱怨過！」

        「那不一樣，我和她本來就是戀人。」Selen挑了挑眉，向前傾的身子為Elira帶來了些許的壓迫感，「那妳對這位Rainpuff小姐呢？妳不是說只抱持著欣賞的態度嗎？」

        「……我、我是啊。」Elira清了清嗓子，彷彿是要為自己增強說服力那樣挺直了身子，沒想過這麼一來反倒顯得更加可疑。

        「不，妳不是。能說得出這種話怎麼可能是。」想力證清白卻馬上就遭到了親妹妹的反駁，「妳就是淪陷了。」Selen篤定地說。

    「不，才不是那樣，我沒有。」Elira則是死命否認，拚命地甩著頭。

    她只不過是，朝思暮想地想要再一次被那對含笑的紅寶石注視……

    ……Fuck，對啦，她就是淪陷了。

        無可救藥的。

 

        今天的Elira Pendora也仍然深受心盲症所困擾，或者說相思症。

        上次Selen幫她畫的那張圖還放在她的書桌前，只要她想到了那個女孩，她就會將畫紙拿起來盯著看。

        通常她不會知道自己凝視了多久，有時候放下紙去看時鐘，才驚覺時間流逝之快，還有她究竟有多思念女孩。

        而Elira此刻正躺在她柔軟的床鋪上，雙手將圖紙舉得高高的，紙張因為燈源而變得半透明，真的就像發著光的小太陽。

        「哈……」她重重嘆了口氣，把舉得過久有點痠的手臂收了回來，畫紙便順勢被平放在臉上。

        約莫過了幾秒鐘，她突然從床上彈起來大叫一聲，正好面對梳妝鏡看見了裡頭臉紅得要命的自己。

        …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剛才想了什麼，比如說覺得把畫著女孩的紙正對著放在臉上感覺很像兩人在接吻之類的。

        Elira輕扶著自己的額頭，深深吸了一口氣，一直到覺得頰上的溫度稍微降下來了點，她才有辦法重新看向那張肖像。

        真要命。

        最初還以為過了幾天就沒事了、就不會再對她那麼執著了，但現在這是第幾周了？還是滿一個月了？

        真的很要命。

        指尖輕輕擦過了紙張，仔細地沿著輪廓描繪，她並不曉得自己悄悄勾起了嘴角，連眉眼都是上揚的。

        Finana經常拉著她去做各式各樣不同的事，大多時候Elira的感想除了好累以外就沒有別的，唯有這次，她由衷感謝對方邀請自己去了這場球賽。

    要是沒有那天的邀請，她就不會遇見那個可愛的女孩。

    她是真的真的很可愛。不管是在球場上活力四射的舞蹈還是下了台後和隊友的嬉鬧，找回口紅時激動地握著她的手大叫謝謝，或是離開時的回眸一笑。

    Elira也覺得自己整天這樣盯著人家的畫像不停地誇讚對方可愛蠻噁心的，但她就是停不下來。沒辦法停止思考有關於她的一切，也沒辦法抑制那種想再一次見到她的渴望。

    要怎麼樣才能找到她呢？如果能再次相遇的話──

    「親愛的Elira小姐，有意和我一起度過另一個火熱的夜晚嗎？」

    手機訊息的提醒鈴聲把正沉浸在粉紅泡泡中幻想的Elira嚇了一大跳，她點開了Finana的訊息，簡短地回了她一個「What？」

    「明天晚上妳能陪我去參加Pomu的生日派對嗎？」

    Pomu？怪了，從來沒聽過的名字。

    「Pomu？哪位？」Elira必須承認，其實她並不是很擅長參與派對這樣的場合，她實在不太習慣一次跟一大堆現充打交道。

    所以，一個陌生人的生日派對？聽起來不是個好主意。

        「就是我的一個朋友，別的學校的。」

        「陌生人？生日派對？No way。」

        「Oh please, Elira！」得到了Elira拒絕的回應，Finana便改變策略直接傳了語音，大抵是吃定了她從來沒辦法真的拒絕自己，特別是當她用上這種可憐兮兮的語氣時，「我不想要一個人去。」

        「……」太陽龍嘆了口氣，盯著手機螢幕陷入了沉默，在心底質疑自己究竟為何這麼沒用，總是這麼沒原則。

        「那我會提早走，可以吧？」

 

        翌日，Elira換好衣服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正好撞見了自家妹妹和人魚在沙發上倉促地推開彼此。

        Finana倒是講得好聽，說什麼是在派對開始前來監督自己準備出門的速度，她可不想在朋友的生日宴會上遲到；實際上誰不知道她來一趟只是為了爭取時間和Selen卿卿我我。

        「咳嗯、嗯……Elira，妳確定妳要穿這樣去？」Finana試圖假裝鎮定，在Elira開口問自己什麼之前，搶先一步率先質疑了她的裝束。

        「為什麼這樣說？這樣穿不行？」

        太陽龍兩手一攤，低下頭掃視了一下自己的裝扮，完全不覺得自己這樣穿有什麼問題。純白的T恤配黑色牛仔褲，簡單又舒適。

        「Come on！妳是要去參加派對欸？妳當自己是去公園溜滑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人魚站起身來轉了個圈稍微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裝扮，是淺藍的荷葉邊上衣配上米色短裙，想透過這樣的方式暗示Elira她穿得有多隨便。

    「拜託妳也稍微打扮一下吧？」

        「What…我覺得我沒有直接穿動漫T出來已經很好了…」

        「……妳至少去換件襯衫來也好。」

        「Fine。」片刻的思考過後，Elira吁出一口長氣。好吧，或許她說得也是，去參加人家的派對多少還是打扮得用心一點好了。她自己是不介意，但起碼不要讓把自己帶去的Finana覺得不好意思。

        襯衫……衣櫃裡應該有個一兩件能穿吧？要是沒有的話就也去Selen的房間看看。

        轉身上樓梯時一邊思考著要是襯衫全都因為塞在櫃子裡太久沒穿而皺巴巴的怎麼辦，她一邊壞心眼地停下腳步又回過頭去看客廳裡的那兩人，果不其然再一次見到了她們匆匆忙忙地分別往後彈。

        「妳知道嗎Finana？」Elira笑了笑，手指放在唇角點了點，「比起我怎麼穿，妳應該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在意。」

        「Huh？」

        「妳的口紅，全花了。」

        在Elira的善意提醒過後，Finana馬上舉起了拳頭往隔壁的月亮龍身上砸，然而軟綿無力的粉拳對一名運動選手來說完全不痛不癢，於是Selen只放肆地大笑著。

        「Selen！！！」

        伴隨著友人沒有半點震懾力反而滿是嬌嗔的大喊，Elira哼著歌在樓上為自己換了件還算乾淨的襯衫，在這種事情上故意逗弄她親愛的朋友總是這麼好玩。

        而此刻的Elira還不知道今晚情勢將會完全反過來。

       

        壽星的人緣應該很好。

        看著不論是室內還是戶外都塞滿了人的派對會場，Elira Pendora在心裡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眼神環視了周遭一圈，她無聲地開始勘察環境。游泳池、待會絕對要避開那區，否則一個不小心可能被莫名其妙推下去；門邊有一群穿著華麗的女孩舉著手機正不停自拍，那裡也要閃開、她可不想不小心打擾到人家而被白眼；庭院的正中間擺了一張長桌，上面的點心看起來很美味，好，就決定是那裡了。

        她今天可是什麼都還沒吃，免費的食物誰不愛？

        眼看同行的Finana去和熟人打招呼還沒回來，Elira當即決定了要去拿些點心和飲料然後默默地縮回角落一個人吃，那之後再稍微陪著人魚待一會就開溜。

    ……抱歉哦，她是真的不愛和陌生人尬聊，真心就是來蹭一頓晚餐。

    在點心桌前猶豫了好一陣子，最後她拿了一塊起司蛋糕、兩個迷你三明治和一些餅乾，還有一罐汽水。

        當她在庭院最邊邊的單人小桌子那吃完了三明治，開始啃餅乾一邊想著該怎麼吃才能避免屑屑掉下來搞得自己滿身都是的時候，她聽見了會場正中央此起彼落的驚呼和掌聲。

    應該是壽星出現了？

    好奇心驅使她伸長了脖子探出頭，正好看見壽星本人從屋內踏出來接受眾人祝福的那瞬間。

    噢，看不太清楚五官，但壽星看上去是個美女，穿得漂漂亮亮的像個小公主。

    目光定格了大概三秒鐘左右，Elira很快便又低下頭去關心手上的餅乾到底有沒有掉得亂七八糟。

        然後，儘管她並不是很關心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原本鬧哄哄的會場在此刻卻突然安靜了下來，突兀得讓她想不注意到也難。

        她在一片寧靜之中抬起了頭，竟然看見不遠處那位本日主角正筆直地朝向處在陰暗角落裡的自己走來。

        腦袋當機地盯著對方，她在心裡不停大叫「我做錯了什麼嗎」，同時手忙腳亂地放下咬了一半的餅乾。

        Shit、餅乾屑…

        「嗨。」

        Elira Pendora還沒來得及清理因為拿著盤子的手抖了一下而不小心弄髒衣服的狼狽，對方便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柔軟的一聲問好落下。

        「呃、嗨。」倉促地隨意將衣服下襬的碎屑撥了撥，Elira飛快地站起來向對方揮揮手問好。

        這時她才真正看清楚這位壽星究竟長什麼模樣。

        一頭閃亮的金色長髮如瀑，淌在胸前隨著勻稱的曲線起伏；她穿著一件純白的小禮服，有點正式但不會隆重過頭的那種，剛剛好的華麗將少女襯托得更加閃耀；還有那因為一字領設計而露出的光滑亮白的肩頸，以及藏匿在髮絲之後隱約可見的鎖骨，增添了一點性感，但她卻又能把這種魅力和她的青春可愛完美融合。

    而真正讓Elira認出她的，是那雙毫不避諱地與自己對望的眼眸，那是如火焰般的紅，瞳中有火光竄動，一下子便蔓延過來點燃了心跳的鼓動。

        還有她的笑容，像是偷走了太陽光然後全部貯藏在唇角的那種笑容，讓人日夜思念想再見一次的那種。

        Elira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才堪堪反應過來──WHAT THE FUCK！？這不是那個自己每天都掛念著的啦啦隊女孩嗎！？怎麼會是她！？

        「啊，認不出我了嗎？」女孩露出了一個很甜的笑，就連聲音都很甜。

        「呃、不、不是、嗯…只是……」Elira緊張得開始結巴，不打算坦承自己一開始居然沒有認出來，又是該死的心盲症讓辨認人臉的能力降低了，一直思慕的對象分明就站在眼前，「只是…呃，妳好好看……」

        Fuck。明明是在試圖說一些漂亮的好聽話，但為什麼她覺得自己講起來這麼像變態？

        「噢。」女孩嘴角微揚，帶著幾許羞澀，不曉得是因為稱讚的話還是因為Elira稱讚人的時候異常緊張的樣子也連帶影響了她，「謝謝。襯衫也很適合妳，很帥氣。」

        太陽龍沒想過竟會反過來得到對方的讚美，不敢想像自己的臉現在究竟有多紅。從臉頰、耳朵到頸後，感覺熱得馬上就能燒起來。

        突然好慶幸自己有聽Finana的建議換上了白襯衫而不是真的穿著一件他媽的素T來參加她的生日派對。

    「I’m Pomu, Pomu Rainpuff.」她聽見對方說，同時看見女孩伸出的手。

    Elira把手貼在褲子上快速抹了抹，確保自己和她握手時掌心是乾燥的，因為她很確定那裡一定沁出了一堆熱汗、她一慌就會那樣。

        「I’m…Elira...um…Pendora…」SHIT，現在她連自己的姓名都快忘掉了。

        「Elira, nice to meet you.」

        「Nice…nice to meet you.」

        「感謝老天，我終於找到妳了。」Pomu的笑容彷彿每一剎那都變得更耀眼，「上次居然連問個名字都來不及，我一直想著要再好好謝謝妳、口紅的事。」

        「噢，我也一直想著…呃、我是說我也覺得上次沒能多談幾句蠻可惜的。」差點直接向對方暴露了自己狂熱過頭的思念，好險。

        「抱歉，我那時應該…妳知道，不該走得那麼急……」Elira看著Pomu邊說邊悄悄垂下的腦袋，才知道害羞的並不只有自己。

    但她害羞做什麼？

    「不不、那不是妳的問題…Um, I guess we have a chance right now, don’t we？」話剛說出口Elira就興起了打嘴巴的念頭，怎麼會說什麼「現在我們有機會了」？

    她想表達的是她們現在有了「知道彼此名字的機會」。但……機會？要是這個說法被她誤會了怎麼辦？萬一被認為自己是在指涉什麼有的沒的的機會怎麼辦？

    「…Yes.」只是Pomu卻馬上給出了這樣的答案，雖然小聲但語氣很肯定，「…We do, we do have a chance.」

        然後Elira注意到她頰上的淡粉色漸漸暈染開來，直到整張臉熱氣蒸騰。

    她倒吸了一口很長的氣，試圖解讀妖精臉紅的原因。

        Well…這是什麼意思？她、她可以有所期待嗎？

    現在換她要誤會了。Pomu的「we do have a chance」到底是什麼意思？哪種機會？這種機會還是那種機會？如果只是「交換名字的機會」，她為什麼要臉紅？是不是其實她也在想另一種機會？

    腦內亂七八糟的想法如風暴般席捲而來，一瞬間沖散了她的思考能力。

    空氣裡瀰漫著微妙的曖昧感，在一片沉默之中，其實並不擅長聊天的Elira難得希望自己能夠讓話題繼續延續下去。

    「那個、嗯……」

    「……生日快樂。」

    雖然她遜斃了。思來想去唯一想到的居然就只有單薄的一句生日快樂。

        「噢，嗯…謝謝。」Pomu也只是簡單的回應，搭配微幅的點頭，兩人於是又重新跌回寧靜的泥沼中。

        「嗯…」

        好不容易這次輪到Pomu率先打破靜謐，卻只有一聲飄渺的單音便又消失了。

    「嗯？」Elira下意識偏頭，對於對方的欲言又止感到不解。

        「就是、呃。」妖精支支吾吾的，和太陽龍記憶裡那副熱情又主動的模樣不太一樣，「…噢，我是要問妳，妳怎麼會來？」

    「這個嘛…Finana找我一起來的，我們是朋友。」

    「噢，我不知道妳們原來是朋友…」

        「嗯，我也不知道妳們原來是朋友…」真該死，早知道不要害怕被笑、早點去問那隻魚就好了，她還至於一個人苦惱那麼久嗎？

        「……」

        「……」

        太棒了。

        Elira此生還沒有這麼後悔過，自己居然沒有往社交的技能樹上多點幾下。

    這氣氛到底是什麼鬼？

        明明兩人沒交流幾句、但又能感覺到空氣裡隱隱約約有著什麼在伺機而動。

    「啊。」

    「啊。」

        太棒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開口，但時機真的選得爛透了，怎麼會跟對方搶話說？

        「妳先說。」

        「妳先說。」

        又是一次異口同聲，Elira備感懊惱的同時又堅持地講了一遍：「妳先說吧。」

        「那個…咳，總而言之，口紅的事情謝謝妳！還有……」儘管Pomu有點結巴，但並不影響理解。

        Elira回了句「不客氣」，便安靜下來慢慢等她把話說完。她並不明白為什麼Pomu停頓了這麼久、也不明白為什麼她在這時候吞了口水、更不明白妖精深呼吸的理由。

        然後她聽見接下來的話，稍微有點懂了。

    「之後我能不能…邀請妳一起看場電影？」抿著嘴唇忐忑道，Pomu過一會兒像意識到了什麼才慌忙補充，「是、是作為口紅那件事情的謝禮。」

    對，不能表現得太明顯…謝禮根本就是藉口，實際上只是想和她出門約會……

        「當然！」而Elira自然是在第一時間想都沒想地說了好，音量之大還把兩人都嚇了一跳，以至於她又尷尬地改口，刻意換上了平淡的語氣和表情，「噢，我是說，可以。」

    對，不能表現得太期待…接獲她的邀約後心裡高興得像是要放煙火……

        二人的視線短暫地碰撞在一起，卻在即將擦出火花時匆忙錯開。

    Elira不知道自己為何在此刻想起了Pomu那句「we do have a chance」。

    好像理解了Pomu先前是因為什麼才欲言又止，又是什麼理由讓她說話才總是嗑嗑絆絆的。

    這副樣子，不就和自己一模一樣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怎麼能讓Pomu單方面主動？

    自己也要好好地把心情傳達出去才可以。

        「妳知道、呃…我…呃…」快、快啊，Elira Pendora妳可以的…

        「這段時間…嗯，我一直有、嗯…」…妳怎麼連話都不會說了？勇敢點！

        「我不斷地、在各式各樣的時候、」Fuck！不管了！去他的羞恥心！

        「會想到妳，還有、想再見到妳…」說出來了……

        Pomu Rainpuff睜圓了雙眸，微仰著頭凝視眼前比她高上好幾公分的太陽龍低垂著腦袋羞澀的模樣。

    妖精很清楚自己也和她一樣，除了害羞之外還是害羞。

    但這件事她一定要對Elira說出口。

    「我也是。」

    光是聽見這句簡單的附和就讓Elira心跳加速，更遑論Pomu接下來完整把話複述了一遍，「我也不斷地想到妳、然後想見妳。」

    拜託，心臟不要從嘴巴裡跳出來，拜託了。

        狂躁的心音不安分地鼓動，大聲得令她覺得那好像是直接敲打在耳膜上，呼吸也跟著變得又淺又急促，似乎要喘不過氣了。

        不，不要，她還不想死、不要。

        「那我…嗯，妳知道，我得先去和其他人打招呼了。」坦白說，Pomu是很想再多和對方相處一陣子。表面上說還得照顧其他朋友，實際上是覺得自己已經到極限了，不然再待下去大概會因為心臟驟停而猝死。

   不可以，還不能死，她還沒有跟Elira看到電影。

    「…所以、Elira，我們下次見。」

        「好，下次見…噢，等等！」一個箭步飛快地拉住了對方的手，Elira甚至還沒有想好自己接著要說什麼，只是憑藉著還想和她多說上幾句的衝動就出手了。

        「妳…」

        「…那個、妳知道心盲症是什麼嗎？」話一吐出去她又後悔了，在腦內對自己大吼「妳現在這麼唐突地說這個是幹什麼！」她也不明白理由到底是什麼，可是莫名地想讓Pomu知道。

        想要她知道，可以再次見到她究竟有多麼令人高興。

        「簡單來說，就是我在想事情的時候我的腦袋裡沒辦法產生畫面。所以……」

        「我很努力地想要記起妳的樣子，但我就是沒有辦法完整地、想起來。」

        「可是我是真的…嗯，妳知道，就是一直……會想到妳？」

        天啊這句妳先前明明講過了！！！Elira繼續咒罵自己簡直就是個笨蛋，害怕這番多餘的話會不會反而讓Pomu對她失去好感之類的。

        「看到妳的第一秒鐘我確實沒有認出是妳，除了妳真的美到讓人呆住以外可能也有這樣的原因，那會影響到我記憶人臉的能力、妳明白。」

        「噢…」Pomu忍不住別開了視線，為什麼她可以這麼毫無自覺地把「妳真的美到讓人呆住」這樣的話說出口？

    如果能夠讀到Elira此時腦袋裡裝著的擔憂，她絕對會拚命壓制住羞赧的心緒，認認真真地告訴她，其實她覺得Elira想把一切都向她坦白、還有重覆說了同樣的話，這些樣子都很可愛。

        「那這樣……」Pomu Rainpuff小心翼翼地向Elira靠近了一點，努力忍住了奔湧而上的赧意，用只有她們兩個才能聽見的音量開口。

        Elira花了一點時間反應，笑容逐漸隨著舒展的嘴角氾濫開來。

        遇見Pomu絕對是她目前的人生裡經歷過最好的事情。

 

        心盲症，也可以稱之為想像障礙，有心盲症的人沒辦法在腦海中形成想像畫面，閉上眼睛時能看見的往往只有一片空白。

    Elira Pendora就屬於這種人，她原本為了無法在腦海中描繪出女孩那讓人一見鍾情的燦爛笑容而覺得異常介意。

    但現在她不介意了。完全不介意了。

    因為那個女孩對她說──

    「以後我們常常見面，妳就不會忘了我的樣子了。」

 

    ※

 

    「What the hell Finana？妳怎麼沒跟我說妳認識她？」天知道那位Rainpuff小姐的名字就是Pomu！Finana的朋友！

        「WHAT？！是妳自己說妳對她沒興趣的欸！？」

        「我才沒──」

    OH FUCK！

    「妳喜歡那一型的？妳對她有興趣？」

        「我沒有！我對她沒有興趣！」

        原來繞這麼一大圈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所以妳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

        「呃、」天啊，Finana就是不放過她，「知道我對她…嗯，挺有好感的。」

        「不然妳以為我為什麼要特別帶妳去她的生日派對？」

        「……那妳幹嘛要瞞我一個月？」

        「噢，那個啊。」

    「嗯哼？」

    「不知道、誰知道呢──可能是因為有人老是喜歡拿Selen的事情調侃我吧？總要欺負回來的。」

 

    再重複一次，FUCK。

    原來繞這麼一大圈都是她自己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