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 29

    哪怕有再多的心事,在繁忙的工作面前她們都只能選擇努力藏好情緒。

    繼續傍晚的行程時名井南因為突然的暈眩而差點摔一跤,偷偷待在她附近徘徊的周子瑜第一時間便箭步衝了上去。

    拉住了名井南的手臂,將她緩緩地攙扶直到確定她站穩。周子瑜剛想詢問她的狀況,對方卻只是不著痕跡地輕輕抽開了手。

    沒有對她微笑、沒有對她點頭,像是從來沒發生過一樣地走掉了,連一句「我沒事」這種安撫的話,名井南都沒有對她開口。

    她記得名井南提過的一句話,愛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漠不關心。

    更可笑的是自己竟然也沒有勇氣去問一句、哪怕只是很單薄又很無力的一句「妳還好嗎?」

    現在的她們已經變成這樣了嗎?

    「南歐逆…沒回來嗎?」

    團體工作結束後回到了宿舍,周子瑜找了各種藉口左晃右晃的就是沒看到名井南,只好去戳了戳俞定延的手臂,記得她們是坐同一台車子回來的。

    想到這個周子瑜心情又變得有些複雜,比起前段時間不知為何總會和名井南安排在一起的時候,最近兩人完全沒有同一車的機會。

    「她說想去公司練習,妳找她?」

    「……」

    聽了俞定延的回答,她眨眨眼睛然後垂下腦袋。

    …不是身體不太舒服嗎?為什麼不好好休息、要這樣勉強自己……?

    「我去公司找她。」

    不管怎麼說都太逞強了。她還記得名井南當時的臉色很不好,比平常蒼白、推過來的手也很明顯的發涼。

    「這麼晚了妳別出門,她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喂!」

   

    她絕對不是這麼衝動的人。

    站在公司大樓門口時周子瑜拉下了口罩調適呼吸,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感覺心跳變得稍微平穩了一些。

    她也不明白是怎麼了,但就是有股「必須要現在來找她」的強烈衝動。

    要深究的話,除了擔憂以外大概還有……生氣。

    氣名井南這種愛逞強的性格,不管是罔顧健康強撐著狀況不好的身體來練習、還是倔強地對自己愛搭不理。

    只是這種怒氣在她見到名井南的那一刻便瞬間消散了。

    「……!」

    音樂還在繼續播放,只是本該隨之起舞的人兒卻倒在地板上緊閉著雙眼。

    第一反應是拿出手機叫救護車,迅速說明了狀況後她才小跑步趕到名井南身邊蹲下查看。

    叫了幾聲對方都沒有回應,拍了拍她的肩也不見醒轉的跡象,周子瑜緊張兮兮地盯著她,確認了她胸前還有呼吸的起伏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應該只是貧血加上操勞過度導致的,不用太擔心。」緊皺著眉頭在聽完了醫師的敘述,周子瑜看了仍未清醒的名井南一眼,重重嘆了口氣。

    「不過,還是要請她務必多休息。」

    「好的,我知道了。」她點點頭然後向對方鞠躬致意,「非常謝謝您。」

    目送著醫師離開病房的背影,她向後坐回了椅子裡,視線又回到名井南身上。

    是不是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不會抗拒自己的接近呢…?

    忍不住伸出了手,但最終只攀附在欄杆邊,指節無意識地用力捏緊。

    她傳了訊息向成員們報備,得到了她們說晚點會過來的答案。

    腦海中散亂的思緒一個個飄過,她卻一個也抓不住。

    那些虛浮的、飄渺的、像是被濃霧蒙住一樣的…周子瑜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

    「喜歡」實在有太多種了。

    在這片迷霧重重的荒地裡跌跌撞撞地想尋找什麼,沒有指引也丟失了地圖,迷途的旅人究竟該往何處前進才能脫離無盡的朦朧?

    周子瑜仍舊望著她。

    泛白的嘴唇、疲憊的臉色、深鎖的眉心,她看見點滴裡的營養液以極慢的速度一滴一滴落下,沿著半透明的管線、透過針頭輸進那骨感的手背上。

    她悄悄地數著,數到第六百一十四滴時注意到名井南眼睫的輕顫。

    名井南是個很安靜的人,就連這種時候也是。

    睜眼時見到了灰白的天花板,鼻腔竄進了消毒水味,墊在身下的則是略硬的床鋪。

    還有,儘管她想忽略的,她極力想要避開的、她喜歡的對象──周子瑜。

    這之前自己應該是因為不想再思考和她有關的事情,一個人去了公司練習想藉此轉移注意力,大概是身體撐不住所以倒下了──可是子瑜?為什麼會是她送自己來醫院?

    不,不重要。不論是什麼理由都不重要。

    現在重要的只有不要再造成她的困擾,哪方面都一樣。

    「歐逆,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遲遲等不到名井南主動的解釋,周子瑜感覺心尖有什麼被悶住了,點起的火苗緩慢延燒。

    啊,生氣了。

    而聽著的名井南想,逃避一般地又將眼睛闔上。

    空氣沉默得詭異,但她也沒想著要打破。被摔破的東西早就多得數不清了。

    「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皺著眉頭的忙內又追問,語氣壓抑。

    明明不是這樣的,她也不想對名井南生氣;明明知道憤怒對於解決她們之間的問題一點幫助都沒有──

    「…沒什麼好解釋的。」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落在她的話語之後。

    「為什麼白天要推開我?」

    「因為我不需要妳扶。」

    「為什麼不舒服卻還要逞強?」

    「決定去練習的時候我又不知道自己會昏倒。」

    「為什麼要這樣?」

    「我剛剛說過了,決定去練習的時候我──」

    「我不是說那個。」

    周子瑜的聲音突然變得…名井南不知道用什麼情緒去解讀才是對的,傷心…委屈?

    「我說的是,為什麼…要躲我?」

    令人心塞的問句死死按在了她的心口,名井南也被堵得一陣語塞。

    「躲著我的話,會讓妳比較好受嗎?」

    下意識想搖頭的動作差點暴露了真心,她及時打住,不想讓周子瑜直截了當的提問一舉攻破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線。

    躲著她當然沒有讓難過減低多少。

    名井南也清楚的,周子瑜每次被推開時、被刻意忽略時臉上的黯然神傷。那些時候她總是差點心軟,可是不行。

    再次靠近她只會讓這心碎的一切又重蹈覆轍。只要再忍耐一下、再堅持一下,周子瑜會習慣的、周子瑜會比她更早放棄的、周子瑜會先選擇轉頭的。

    只要熬到那個時候就可以了,不會再有交集、像是平行線一般的關係就不會再掀起任何波瀾了。

    「我知道歐逆在想什麼。」

    「不想傷害我,所以覺得遠離我就沒問題了,對嗎?」

    藏在薄被底下的手捏緊了床單,名井南咬緊了嘴唇克制轉頭去看她的衝動,如果看了她的眼睛一定會馬上心軟的。

    「可是歐逆難道就沒想過,這樣只會讓我更難過嗎?」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沒能在那天給出一個能夠讓妳安心的答案;是我不好,妳對我說了那麼多,我卻沒有勇氣去找妳解釋清楚,讓妳誤以為我討厭妳對我抱著的感情…」

    「不,那都不是妳的問題…!妳本來就不需要給我什麼答案、也沒有責任要為我的情緒負責…這全部都只是我一個人自私的一廂情願而已…!」

    「所以說歐逆,並不是真的想要遠離我,對嗎?」

    直到年下皺起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語調變得和緩,名井南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向她暴露了真心。

    又一次的。

    「南歐逆,願意跟我好好談一談嗎?」
    當周子瑜執起了她泛白而冰涼的手,把熱度一點一點傳過來的時候名井南感覺心裡一震,那雙墨色的眸也堅定地用溫柔將她擁住。

    「不要再像這陣子一樣躲著我了,好不好?」

    她點頭,晶瑩的淚沿著臉龐滑下,最後滴落在被單上暈染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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