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

深海 30

    任何關係的改變都需要時間去消化，不管好的壞的都是。

    在面對周子瑜時，名井南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特別是──她對自己好像變主動了。

    工作的空檔會特別來關心自己的狀況，也會拋出各式各樣的話題閒聊，有點心或者飲料時都會體貼地多拿一份過來……

    說不高興是假的，但名井南就是遲遲沒辦法習慣，心底還滋長出一種莫名的恐懼。

    她無法停止思考周子瑜這些舉動背後的原因，不管怎麼想得出的結論都是她在討好自己。

    出於愧疚所以想要彌補的那種討好，而不是自發性主動的那一種。

    就算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刻意避著她了，但似乎仍舊下意識地想保持一些距離，導致她們之間現在反而不遠不近的，像被一道隱形的牆面隔開了微妙的間距。

    「子瑜最近是怎麼了？」

    頻繁的舉動過於明顯了，察覺異樣的湊崎紗夏實在忍不住開口向名井南詢問。

    「就…妳也知道我們之前發生了那件事。」雖然那時候她很不想提，只是在湊崎紗夏的逼迫之下不得不一五一十地交代，「然後我不是想盡辦法…躲她嗎？」

    「嗯哼？」

    「嗯，就變成這樣了。」

    「哪樣？！妳根本沒有交代到重點過程好嗎？！」

    「……」名井南飄開了眼神，她實在不知道應該要怎麼說明這一切才好。

    連她自己都迷迷糊糊的，要怎麼向他人解釋？

    「在醫院的那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湊崎紗夏重重嘆氣，覺得名井南大概耗光了自己一輩子的嘆氣額度。

    「…她說我躲著她反而讓她很難受，還說都是她沒辦法給我答案的錯。」她輕蹙著眉頭，像在回憶那天的場景那般，「所以要我不要再躲她。」

    「妳覺得……」黝黑的瞳孔轉了轉，名井南望了過來卻欲言又止。

    「覺得什麼？」她對她挑眉，示意她把沒說完的話說完。

    「…妳覺得，子瑜現在究竟是什麼想法？」看著湊崎紗夏一臉「我怎麼會知道」的樣子又自己接上後話，「我覺得她好像只是出於內疚、現在才對我這麼主動。」

    「…就算是內疚，那又怎麼了嗎？哪怕是內疚，那也是她心甘情願的。」

    「但我不希望她處在這種愧疚的狀態裡…」

    「那妳該告訴的人是她，而不是我。」湊崎紗夏的神色被認真填滿，「妳就是這個樣子，直接一點不是很好嗎？」

    「我還是…」害怕。

    長期埋藏於心底的夢魘仍不斷輪迴，她還是在那片海裡，什麼都沒有變。

    「不對，已經不一樣了。」

    「子瑜知道了，可是她並沒有反感，她願意接受妳，甚至願意為了妳好好思索這份感情不是嗎？」

    「所以，妳最害怕的事情已經被解決了。」

    不知道是不是白晃晃的燈光令人目眩，被湊崎紗夏滿是笑意的面容注視時，名井南覺得她身邊彷彿散發著暖色調的光，一點一點驅散不安和徬徨。

    「況且我覺得──」她嘴角輕輕勾起，和方才那種使人安心的淺笑不同，現在是帶著些許戲謔的調笑，「妳應該不是沒機會。不論是哪種感情，看子瑜那麼積極的樣子，肯定很重視妳、不只是一般程度的那種重視。」

    「……！」聽著她的調侃不禁將臉別開，名井南小聲地反駁但又藏不住臉上帶著羞澀的雀躍，「她之前根本都沒意識到『戀愛』這種事，怎麼可能…」

    「但反過來說，現在她都清楚妳的心意了卻沒有直接拒絕，不就是代表有機會嗎？」

    「不見得吧…」說不定只是周子瑜太善良了，講不出拒絕的話才沒有明說…

    「雖然她是很好的孩子沒錯，但不至於濫好人到明明心裡知道必須拒絕卻還是表現出好像能接受的樣子。」湊崎紗夏搖搖腦袋，否定了名井南往壞處想的念頭，「我相信她也知道的，那樣反而更加辜負妳。」

    ……好吧，她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可是，真的能夠就這樣抱著期待嗎？

    「所以說，妳不要只是被動的等待啊。」湊崎紗夏戳了戳她眉心之間的皺起，對好友消極的心態感到無可奈何，「妳想從她身上獲得什麼答案，不試著積極點爭取看看嗎？」

    「不、要是受我影響的話，那就不是她自己的答案了。」如同早就預料到會被這麼問那般，名井南很快說出了準備好的回答，「我希望不管是什麼答案，都是她自己仔細思考後得出的結論。」

    「哪怕是壞的也一樣。」深棕色的眸暗了幾分，其實她說得很輕，湊崎紗夏卻聽出那種咬牙切齒的過度用力。

    明明就很不甘心，還非得要說這種話。

    「妳是笨蛋吧？虧大家老是說妳是我們當中最聰明的，在這種事情上卻這麼死腦筋。」

    「…為什麼又罵我？」對於突如其來的人身攻擊，名井南只是有些不解，到沒覺得被冒犯。

    「戀愛說到底本來就是互相影響的，一個人說什麼戀愛啊？兩個人彼此試探引道都是很正常的不是嗎？哪有什麼不想影響她所以什麼都不做的說法啊。」

    「但那樣就不是她最真實的想法了，而是被我改變後的──」

    「名井南！妳為什麼這麼固執？！」再也受不了她的湊崎紗夏站起來尖喊道，「被妳改變那也是因為她甘願！這樣的話按照妳的邏輯這一切都是她的問題吧？！沒事幹嘛長那麼好看、個性那麼善良可愛、那麼討妳喜歡！」

    「南，妳會說這全部都是子瑜的錯嗎？」她冷眼看向她，真不知道這顆跟石頭差不多頑固的腦袋什麼時候才打算開竅。

    「…不，因為是我自己要喜歡上她的。」名井南撇頭避開了那人尖銳的眼神，知道她下一句定會說出吐槽似的反問。

    「所以說要是妳展開了什麼攻勢、然後她因此喜歡上妳，那同樣也是她自己選擇喜歡上妳的吧？！」

    …好像…要被說服了。平常傻里傻氣的傢伙為何在此時如此伶牙俐齒？

    名井南無聲地揉了揉太陽穴，感覺自己真的在一點一點被牽著鼻子走。

    「因此啊，試著主動一點吧，搞不好就只差這麼一步而已了。」

    湊崎紗夏說得愈多她就愈動搖，一件原本看起來希望渺茫的事情被她說得好像真有了機會一樣…

    「會不會反而給她很多壓力啊？」她腦中立刻跑過了不少畫面，比如說各式各樣追、呃…對，追求的積極舉動導致周子瑜因此受驚嚇的困擾模樣…

    看著名井南陷入沉思的樣子淺淺勾起了嘴角，湊崎紗夏知道她已經被自己順利誘導，開始認真考慮了起來。

    「拜託，又不見得要是那種很浮誇的瘋狂示好，妳自己拿捏一下分寸不就行了？」

    「唔…」

    「哎呀，先試試再說！不是談過戀愛嗎？快用妳那經驗豐富的腦袋想想看，肯定會沒問題的啦！」拍拍好友的背又笑著虧了她幾句，不出意料之外地換來了她一個沒好氣的白眼。

    「妳明知道那是個失敗經驗還提……」回憶起中學時代那段沒能走向好結果的初戀時仍會感到遺憾，曾經她也以為她們能夠走得更長遠一些、或者更加平穩…也沒人能想到最終卻以那樣的方式收場。

    而現在呢？她和周子瑜之間又會寫下什麼樣子的結局？

    「已經不一樣了，不是嗎？」

    湊崎紗夏從沙發椅裡站起了身子然後轉過來，逆著白晃晃的室內燈向這裡伸出了手。

    「那時候妳還沒遇到我們。」

    「現在，我們、或者至少有我…」在名井南仍然遲疑的時候，那雙纖細柔軟的手主動探了過來一把將她緊緊握住。

    「…一定，會作為依靠陪在妳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