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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yonara 05
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如果知道結局是這樣的，她或許不應該在那個晚上多管閒事的去關心那個蹲在校門口哭泣的女孩。
距離兩人上次去賞花的那天已經過了幾星期，轉眼間，結束交換學生生活的日子近在眼前。
準確一點的說，是明天。
今天會舉辦交換生的歡送晚會，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內大家將會陸陸續續的離開日本，回到各自的國家，包括周子瑜和林娜璉。
林娜璉是明天的班機，周子瑜的則是後天。
「嗚嗚嗚嗚好捨不得我們子瑜啊！」
「妳走了以後我們一定會很想妳的嗚嗚嗚嗚嗚」
於是就形成了湊崎紗夏和平井桃兩個妹控巴著正在看電腦的周子瑜不放的畫面。
「我們不是還有兩天的時間可以相處嗎？」周子瑜擱下了握著滑鼠的手，轉頭分別看向兩位黏人的姊姊，開始解釋道，「而且又不是以後都見不到面了，以後我再來日本的時候可以來找姐姐們，或者妳們也可以來台灣找我啊，再不然的話打打電話、視訊甚麼的也是可以的吧。」
「哇。」平井桃張大了嘴。
「哇。」湊崎紗夏也是一樣的反應。
「？」周子瑜則是一臉困惑地看著兩個不知道為何而驚訝的人。
「第一次聽到我們子瑜說這麼多話。」
周子瑜沉靜下來想了想，確實，剛剛解釋了一長串。如果是平時的她，大概只會無奈的巴開這兩位姐姐冷冷地說一句「這不是還有兩天嗎」。
這麼大一串安慰的話…是說給誰聽呢？
周子瑜無聲的扯了扯嘴角，心中泛起一股酸澀。
還能有誰…這不就是說給自己聽的嗎？
還有幾天的時間可以跟林娜璉相處。
以後還可以飛去韓國找林娜璉，或者她也可以飛來台灣找自己。
真的不行，可以視訊可以講電話，現在科技這麼發達。
這些全都是她說給自己聽的，安慰的話。
這幾個星期她們沒有見面，沒有聯絡。
周子瑜好幾次拿起手機想連繫她，但最終只是一個字一個字的把打好的句子刪除，然後神色黯然的關上手機。
兩人的對話赫然停留在向日葵之約結束後，周子瑜向她報平安說的那句「到家了」，而林娜璉也只是簡短的回了一個「嗯」。
那天林娜璉拒絕了自己的吻，無疑是對周子瑜造成了打擊。
可周子瑜沒有那麼不堪一擊，她其實沒那麼沮喪。
真正讓她感到心灰意冷的，是林娜璉後續一連串的冷淡，除了完全不主動聯絡她以外，連在學校碰頭時也僅僅是點個頭打個招呼便擦肩而過。
哪怕是一個眼神，林娜璉都沒有多給。
她的冷淡衝擊了周子瑜，讓周子瑜自暴自棄的想著她們倆索性就到這裡算了，想裝作不認識那她們就真的成為陌生人好了。
所以她也沒想聯繫林娜璉。
卻萬萬沒想到林娜璉和她是一模一樣的心思。
於是兩人就在各自的矛盾裡掙扎和徘徊，誰也沒有主動找上誰，就這麼拖到了今天。
出席晚會前，林娜璉大致上收好了行李，畢竟是明天早上的班機。她要回韓國了。
「我會想念妳的。」名井南倚在衣櫃邊，雙手環在胸前。
「我也是。」蹲在地上對行李做最後確認的林娜璉抬頭，對上了名井南溫柔而真誠的視線。
「希望她也會。」然後，名井南勾起嘴角，輕輕笑道。
「……妳真是不可愛。」撇嘴，林娜璉嫌棄了句。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真搞不懂妳們兩個。」名井南搖搖頭，嘆了口氣。
直到最後了也沒能看她們開花結果。
「我也不懂。」林娜璉則是自嘲的笑了起來，「不懂她，也不懂我。」
「為什麼拒絕她的吻？」
「我怕。」
「怕什麼？」
「……怕離不開她。」林娜璉小聲地說著。
一吻，會回不去的。
會忍不住貪求更多，要她留在自己身邊，要她哪也不要去。
可是現實層面，她們做不到，誰也不能留在誰身邊。
所以不要開始。
沒有開始就不會結束。
「說得好像妳現在就能離得開她一樣。」名井南面無表情，語氣平淡，看不出也聽不出情緒。
林娜璉沒有回應，暗暗垂下了眼眸，目光深晦。
交換生的歡送晚會。
學生會的湊崎紗夏曾經邀請過林娜璉參與當晚的表演節目，但被她婉拒了。
她萬萬沒想到──周子瑜，居然是表演者的一員。
「妳事前知道嗎？」名井南和林娜璉雙雙入座，她抬眼，問身邊的林娜璉。
「不知道。」林娜璉搖搖頭，她蹙著眉頭看向舞台。
表演的場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約也能容納個兩三百人左右。
她捏緊了學生會在會場入口處發放的節目單，一共十二組表演名單，周子瑜是第九個。
兩人的座位是第六排，離舞台有些距離但尚算清晰。
林娜璉的心不在焉，強烈對比身邊名井南的專心致志。
每一組人馬結束表演後，林娜璉總在身邊的觀眾紛紛鼓起掌時才呆愣愣的跟著拍起手。
「緊張？」名井南注意到了她的走神，啟口問了句。
「嗯。」林娜璉點頭，抿緊了唇，冰冷的指尖泛白。
名井南失笑。
「表演的是人家，妳緊張什麼。」
林娜璉瞪了她一眼。
但名井南不理會，臉上仍帶著淺淺的笑意，目光轉向了舞台。
舞台的燈光全數暗下，黑暗之中林娜璉勉勉強強能看見一個走動的人影。
一盞黃光亮起，照在舞台正中央。
女孩抱著吉他，正在調整麥克風至適合的高度。
她不知道周子瑜會吉他。林娜璉心想。
對方深邃精緻的五官引來了四周學生的交頭接耳，偷偷交換著不同的讚美與驚嘆。
注意到了林娜璉挑起的眉頭和纂緊的手心，名井南搖搖頭，在心裡暗想，她還真不懂這兩個人。
明明這麼在意彼此，卻總是在擁對方入懷後又再一次推開。
舞台燈光暗下，又再次亮起。
她屏住氣息，聚精會神地盯著台上的周子瑜不放。
──反正她又不知道自己在看她。
周子瑜微微仰起頭，游移的目光像是在搜索著什麼。
！
林娜璉不知道她是怎麼在茫茫人海當中找到自己的，竟能如此準確地對上目光，然後朝自己勾起嘴角。
她不想去探究周子瑜這個笑裡頭蘊含的是什麼樣的情緒，於是強迫自己撇頭不看。
可她還是忍不住去猜想對方的心境，她從剛才那抹微笑裡看見的是某種苦澀、某種無奈、某種……釋然。
周子瑜低下頭，舒了口氣。
指尖向下，撥動了第一個和弦。
「まだまだ 風が冷たいわ 現在風還很冷」
「あの日の 恋がチクチクと 就像那天的戀愛 刺刺的痛」
日本的十月初，風漸漸涼了。
林娜璉怎麼也沒想到周子瑜會選這首歌，她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難過。
「カラフルなコート 恋人たちの 穿著情侶大衣的戀人」
「街のなかで 在街上的Sweet love, so sweet love」
是自己最喜歡的，韓國偶像團體的日文單曲。
周子瑜是故意的嗎？記得她們有次閒聊時自己曾經提到過。
「ユラユラとハラハラと 搖搖晃晃的 撲簌簌的掉落著」
「切なくなくないこのキモチ 這種心情一點都不悲傷」
一點都不悲傷…林娜璉將歌詞放在嘴裡重新咀嚼了一遍，她感覺自己眼角泛起了淚水。
是啊，一點都不悲傷。
「でもでもでも ちょっとだけでも 但是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
和原曲略為輕快的旋律不同，歌曲在周子瑜的詮釋底下變得更加緩慢溫柔，同時增添了幾分哀傷的味道。
林娜璉看著台上的周子瑜，一瞬間生出種錯覺。
她覺得周子瑜遙不可及，在一個無論自己怎麼努力伸手也搆不著的地方。
彷彿隔著蒼穹，或者汪洋。
「そう この空を越えて 想越過那片天空」
想越過那片天空。
周子瑜唱著的同時，眼眸中閃過一道流光。
而林娜璉起身，在副歌落下拍點前倉皇地推門離開表演廳，落荒而逃。
她沒辦法繼續聽周子瑜唱下去。
踩著忙亂的步伐，林娜璉靠在茶水間的牆壁軟了腳，身體沿著牆面緩緩滑落，最終席地而坐。
她知道這首歌，Sayonara──再見。
她甚至記得後面的歌詞是什麼。
「Sayonara キラキラ ずっと ずっと 永別了 你要一直閃閃發光」
沒有妳在，要我怎麼閃閃發亮？
「ゴメンね そんなこと言わないで『對不起』這種話就別再說了」
那天應該用力抱緊妳的，對不起。
「あなたに会いたくって あなたに会いたくって好想見你 真的真的好想見你」
我也好想見妳，好想永遠待在這裡。
「Sayonara ワガママ でも 永別了 雖然有點任性」
既然還來得及就快點拉著我說別走啊，不要只是跟我說再見……
「但是I love you」
周子瑜，妳是想對我說再見？還是想要告訴我，妳愛我？
周子瑜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林娜璉的身上，自然看見了林娜璉離開座位。
回到後台，她翻出了隨身物品，打開手機。
「到頂樓找我。」
果不其然，是林娜璉發來的簡訊。
隨意將手機塞進了口袋，她目光黯然，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她邁開步伐，往樓梯走。
二樓，三樓，四樓，還有一層。
在推開那厚實的防盜門之前，周子瑜深深吸了一口氣。
接下來自己的一舉一動，她們之間的一問一答，全都會成為決定兩人結局的關鍵。
能做好嗎？
雙手按在門上，她向自己提問。
然後她微微扯開嘴角，那是個自嘲似的輕笑──何謂做好？她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
「妳來了。」
「姊姊。」清亮的月光襯在林娜璉背後，為她製造了一種朦朧的效果，周子瑜一時之間看呆了，只得本能地喚了聲姊姊。
「妳……」林娜璉上下打量了會兒周子瑜，神色很淡，「選那首歌是什麼意思？」
林娜璉語氣也很淡，內容卻直奔核心。
周子瑜頓了頓，抿起下唇，眼神沒有閃躲的直勾勾盯著林娜璉。
她在林娜璉的眸中看不見任何波動，她讀不出此刻的林娜璉到底懷揣著什麼樣的心思。
「嗯？」
林娜璉見她不回答，向前靠近了一步，挑起了眉頭。
周子瑜沒有被逼得後退，神色自若的淡淡回應道，「姊姊理解的是什麼意思？」
周子瑜，直到最後妳也在逃。林娜璉有些失望地想著。
「就是不理解才問妳。」她說，頗有幾分把球丟回去給周子瑜的意思。
「我也不是很清楚。」周子瑜微幅的低頭，垂下了眼眸，沒打算正面回應。
「周子瑜。」深深吸了口氣，林娜璉鄭重的喊她，「對不起。」
她嚥下口水，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不是說了嗎，這種話就別再說了。」
「我不應該在向日葵那天擋住妳的吻。」
或許那樣，我們就不會在這裡躊躇不定了。
「是我。」周子瑜打斷還想繼續說的林娜璉，「是我不該說自己不清楚是否喜歡煙火。」
也許如此，我們便能夠不再兜兜轉轉。
「周子瑜。」林娜璉闔上雙眼，當她再睜開眼時目光如炬，懇切又堅定，褪去方才的猶豫不決和茫然，「最後一次了。」
「姊姊不是知道嗎？」周子瑜的語氣沒來由地染上幾分輕佻，「後面的歌詞。」
聞言，林娜璉感覺心臟緊了一下，瞳孔閃過一絲驚惶。
「可是，妳沒有聽完。」周子瑜接續說道。
她的那句I love you，是準備唱給林娜璉聽的。
可是林娜璉在中途離席了。
明明周子瑜已經決定了，即便得說再見，她也想告訴林娜璉一次，她愛她。
是自己錯過了。
林娜璉低垂著眼，臉色泛著一片慘白。
「姊姊。」
周子瑜的聲音比平時要低，口吻裡透露著比起以往更加嚴肅的認真。
堂皇的抬頭，林娜璉感覺唇瓣抵上了一道柔軟。
周子瑜吻了她。
然而，就在她終於回神，想進一步回應對方心意的時候，周子瑜卻悄然退開。
她踩著不輕不重的腳步離去，頂樓剩下夜晚的涼風、月亮和悵然若失的林娜璉。
林娜璉用右手拇指輕輕擦過剛才被周子瑜吻過的唇，沾了一點不屬於自己的口紅顏色。
一直以來的掙扎，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名井南將行李箱交給了林娜璉，並且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到韓國的時候傳個訊息給我。」名井南輕聲囑咐著。
「嗯。」林娜璉點頭微笑，表示自己記住了。
「韓國的天氣應該跟這裡差不多吧。」
「嗯。」她依然點頭，簡短回應，神色不安的四處張望，卻又有意隱藏。
「東西可別丟了。」
「嗯。」林娜璉罕見的沒反駁，拉了拉脖子上的圍巾，眼神飄忽不定。
「手機？護照？登機證？」儘管名井南看對方無心與自己交談，卻依舊不斷拋出話題，試圖轉移林娜璉的注意力。
她當然知道，林娜璉如此躊躇不安，是在等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周子瑜現身，所以她對周子瑜隻字未提。
「嗯。」依然是那個嗯。
視線也繼續時不時飄向機場大門口。
名井南並不責怪對方在最後臨別的時刻如此心神不寧。
「時間是不是要到了？」過了良久，林娜璉吁了口氣，轉頭問身邊正拿著手機打遊戲的名井南。
「妳再不走要來不及了。」名井南識時務的關掉遊戲，回應對方的問題。
林娜璉眉頭深鎖，沉默著思考了片刻。
「再等十分鐘。」牙一咬，她說。
「JY Radio有幸邀請，時下最受歡迎的網路翻唱歌手──Nayeon xi。」
「Nayeon xi，今天為大家帶來的是什麼歌曲呢？」
「Red Velvet 的 Sayonara。」林娜璉微笑回答。
「哦，這是Nayeon xi的成名曲呢。當初就是翻唱這首歌一炮而紅的，還有不少粉絲紛紛留言說聽了以後哭得不能自已，對吧？」
「是的，這也是我頻道上第一首翻唱歌曲。」
「今天選了這首歌，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我想送給一個人。」
「噢，我能冒昧好奇一下是什麼人嗎？」
「是我自己。」
「為什麼呢？」
「因為…」稍作了停頓，林娜璉暗下去的目光重新明亮了起來。
那一天，周子瑜在最後一刻出現了。
林娜璉看著她慌張焦急的奔走著尋找自己，卻突然沒了承擔一切的勇氣。
壓低了帽沿，她最後一次抱住了自己的室友名井南，轉身走進海關。
「Sayonara。」
她低聲說著，像是對著這片待了半年的土地，像是對著名井南，像是對著周子瑜，又像是對著自己的心。
永別了。沒有我，妳也要閃閃發光。
「我想送給那個當年不夠勇敢的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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