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

深海20

        晚飯後就是餐後點心時間，名井家的哥哥和爸爸為了不打擾兩個女孩，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忙自己的事。

        名井南隨意地按著遙控器，尋找著能夠引起自己興趣的節目，最後在電影台停了下來，也正好才開始播放不久。

        「看這個可以嗎？」她側過頭詢問湊崎紗夏的意見，後者很快應了一句「沒問題」，順便往名井南身邊靠近了一點，歪過腦袋靠在她的肩上蹭了蹭，纖細的雙臂搭在她平坦的腹上，收緊了力道圈住。

        被當成了大型抱枕的名井南見狀笑了笑，伸手從沙發的角落拿來了毛毯蓋在二人身上。

        「擋到妳了嗎？」她注意到湊崎紗夏那全程都盯著自己不放的眼神，有些困惑地問了句。

        「沒有。」賴在名井南身上跟沒骨頭一樣的湊崎紗夏用鼻腔哼出了兩個表示否認的單音，往毯子裡又鑽了鑽。

        兩個人就這麼安靜地偎著彼此盯著電視螢幕上播放的青春愛情小品，偶爾湊崎紗夏撐起身子拿水果的時候會順便叉起一塊遞到名井南嘴邊。

        「我想喝水，我去廚房裝過來，妳要嗎？」廣告時間，湊崎紗夏站起來稍微活動了身體，開口問名井南道。

        「好…啊，我去裝吧。」下意識回答了以後她才想起作為主人的自己似乎不該讓客人親自動手，掀開了毛毯準備起身代替湊崎紗夏去執行裝水的工作。

        「我裝就好～」然而湊崎紗夏俯身按住了她，不讓半躺著的她從沙發上離開，接著便蹦蹦跳跳著跑掉了，令名井南只能無奈地笑笑，任由她去。

        名井家的廚房擺設很簡潔，器物一目了然，即使是客人的湊崎紗夏也很快就找到了玻璃杯和水壺。

        「啊，阿姨，要為您也倒一杯水嗎？」正要端著兩個盛滿水的杯子離開時，她迎面遇上了似乎是要來拿什麼物品的名井母親。

        「不用了。」貌美的女人淡淡地說著，語畢便繞過了捧著水的湊崎紗夏，埋頭專注於自己的事，不再與她多交談些什麼。

        欸……？

        湊崎紗夏愣了愣，雖然說簡單的回應和不特意延續話題這兩件事本身都並未有什麼不妥，只是結合起稍早前小南的媽媽對自己熱情的談話模式……態度一下子轉變這麼多是讓人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這應該不是她的錯覺……儘管看起來神經大條，但她對於人際相處、情緒、語氣這一類的事情敏感度可是很高的。

        為什麼呢……？這麼突然的……

        「怎麼了嗎？」或許是因為她帶著一臉疑惑的的表情回到客廳，湊崎紗夏甫一坐下就接到了名井南拋過來的問句。

        「嗯……」她想了想，往廚房的方向瞄了一眼，湊到名井南的臉頰邊放低了音量，「我有做錯什麼事嗎？」

        「啊？」

        「就是…」湊崎紗夏又偷望了一下，確認當事人應該聽不見，才仔仔細細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等等、妳先退開一點。」她還在闡述著自己的迷惑，卻忽然被名井南的這句話打斷，一時之間有些摸不著頭緒，不明所以地偏過腦袋「嗯？」了一聲。

        跟隨著名井南的視線回頭瞟了一眼，恰好看見她母親從廚房出來時也正往這裡看。

        「先看電影。」名井南迅速地丟下了這麼一句，伸手把挨在她身上的湊崎紗夏推遠了一點。

        「？？？」儘管只能眨眨眼睛獨自茫然著，但看著名井南已經重新專注在電視上而不打算多解釋的模樣，湊崎紗夏也只能嘀咕了句「好吧」，向後靠進了沙發裡試圖讓自己忘記這個小插曲。

        電影播放的過程中她總下意識地往名井南的方向靠近，平時和成員們頻繁又摟又抱的習慣不是說改就能馬上改掉的，只是她也感覺得到對方好像有意在避著這樣的互動。

        雖然也不是直接甩開她這種明顯的拒絕，不過名井南就是會不斷透過調整姿勢、起身拿水等動作悄悄迴避。

        大概是和自己對她說的，關於名井媽媽對自己態度的轉變有關，可是為什麼？她只知道有關連，但弄不明白具體的細節。

        電影進行到中後段，隨著劇情往高潮推展，湊崎紗夏逐漸投入的同時也暫且忘了其他不相干的事。當螢幕上兩位主角終於克服了重重難關，在櫻花樹下情不自禁地擁吻彼此時，如此浪漫的場景讓她忘了對方正在避免肢體接觸，淺棕色的腦袋一歪靠在名井南肩上感嘆了句：「真好啊，我也想談這樣的戀愛。」

        手都還來不及放上她的頭頂準備將人推走，也來不及對她吐槽說連禁愛令都還沒過要她死心，名井南心裡莫名浮升的異樣直覺令她轉過頭瞥向樓梯，下一秒就見到自家母親踩著台階一步步下樓，對著二人說了句：「妳們不要弄太晚，早點去休息。」

        毫無起伏的口吻和溫柔二字完全扯不上邊，兩人面面相覷，在無聲的交流裡決定先放棄電影而選擇聽話乖乖上樓。

        收拾好客廳也關了燈，回到房間時名井南在湊崎紗夏開口問她之前搶先一步趕對方去洗澡，好讓自己有更多時間思考。

        ……可能是因為兩個人之間的互動過於親密了，母親大概是以為湊崎紗夏是自己的戀人，才會突然對她表現得這麼疏離。

        明明離中學那時和班上的女孩子交往被母親知道的事已經那麼遠了，母親當時失望又痛心的神情還是如此清晰地刻在了腦海裡。

        表情、語氣、看自己的眼神，還有那一切敲擊在心尖上的鈍痛，回憶被喚醒的感覺強烈得她彷彿又將這全部都重新經歷了一遍。

        嫌惡、失望、不解。

        那些情緒對名井南來說都太熟悉了，哪怕只有一瞬間，她也全都辨認得出來。

        還有那個傍晚。

        如噩夢一般總是糾纏著她的那個傍晚，這次連在她清醒時都不願意放過她了。

        明明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但卻好像什麼都沒有變。

        她還是一樣無能為力。

        她還是一樣只能一個人努力為自己擦去眼淚。

        她還是一樣……

        「小南？」

        還是一樣……

        「怎麼哭了？嗯？」

        一樣……

        「發生什麼了？能跟我說嗎？」

        一樣不會有人理解。

        「我會聽妳說的。」

        「紗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