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

深海19

    「不知道。」名井南如此回答湊崎紗夏。

    她早就弄不清楚喜歡上周子瑜究竟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負擔了。

    「我覺得她像一道光。」她輕輕地說，纖長的睫毛隨著吐息的起伏微微顫動著。

    而湊崎紗夏不發一語，靜靜等候她整理好心情再往下說，就如同以往的每一個時刻，她都是這樣在她身邊陪伴著她。

    「子瑜越亮、越耀眼、映在我身上的光就越是照出我的殘破不堪，我身後的影子就愈深、愈黑。」

    「去追逐、去靠近她，確實，不可否認地，讓我覺得很高興；可是同時，我又很清楚自己因為這樣而痛苦著，自卑、佔有...這些醜陋的情感一直在膨脹，我一邊得到，就越清晰地意識到這樣的自己有多難堪。」

    「難堪嗎？」湊崎紗夏追問。

    「嗯。」而名井南肯定地點頭，沒有遲疑的。

    「妳還是覺得自己不該喜歡她嗎？」

    「可能......吧。」這次她有些猶豫，猶疑了會才吞吞吐吐地給出了答案，「其實好像...覺得有點不知道什麼是該不該了。」

    「妳有想過，如果本來就沒有什麼該不該嗎？」

    湊崎紗夏抬頭，看見名井南面帶困惑的神色。

    「如果喜歡她能讓妳感覺到快樂，那就繼續喜歡她；如果喜歡她是痛苦更多一些，那就放下對她的喜歡，讓自己脫離這樣的情感。」

    「就是這樣子而已。」

    所以沒有該不該。

    湊崎紗夏盯著她，待名井南細細反芻她話裡的意思。

    「嗯。」名井南點點頭，從鼻腔哼出了一聲。

    「偶爾我會想起前幾年去了妳家的那時候。」坐在名井南床沿的湊崎紗夏用雙手向後撐了撐，仰起頭看著灰白的天花板。

    然後她聽見名井南的輕笑。

    「有的時候我也會想到。」

    名井南開口時臉上帶著淡淡的笑，腦海中浮現的是和湊崎紗夏心中所想相同的回憶。

    出道不久後的某次休假，海外組的幾人也早早就預定好要返家，只是當時湊崎紗夏不巧剛好遇上了爸媽都忙碌於工作而外出的狀況。

    同在關西的平井一家則是規劃了國內旅遊，儘管平井桃說著：「只要跟他們說一聲會帶上紗夏就好了。」但湊崎紗夏總覺得這樣打擾別人難得的家庭活動不太方便，思考了片刻便拒絕了對方的提議。

    她才不想回國了以後要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家裡。正當她有些沮喪地準備取消機票，乾脆留在韓國去蹭某個成員的家度過假期的時候，名井南冷不防丟來了一個提案：「還是紗夏陪我一起回家吧。」

    名井南試想了一下湊崎紗夏的心情，難得有回國的機會卻要被迫放棄，肯定是會感到可惜的吧。

    雖然終究和回自己家是完全不一樣的，但至少是能夠去一趟日本有人陪著不會形單影隻......反正自己回家了以後應該也沒什麼行程，完全能夠陪著湊崎紗夏一起過一個悠閒的假期。

    家人那邊的話...事前告知一下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名井南兀自思考著，沒注意到眼前的湊崎紗夏聽見自己的邀請後變得過分晶亮的眼神。

    「好！」

    湊崎紗夏蹦蹦跳跳地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一時之間忘記控制的音量讓名井南反射性地抬手按住了耳朵。

    「什麼嘛，去打擾南就可以，妳是不是不想來我家？」平井桃瞇起眼睛有些不滿地說。

    「才不是呢。」湊崎沙夏無辜地撐圓了眼，「是因為南大概也是整天窩在家，相對來說不會添那麼多麻煩嘛。」

    「...什麼意思啊，不帶妳回去了喔？」名井南有些無語，轉頭看向了那個還黏在自己手臂上的人。

    「欸~妳們這樣輪流質問我未免太過分了吧？我根本是兩邊不討好嘛！」

    「知道就好！誰叫妳拒絕我。」

    「誰叫妳說我宅。」

    「......」

    短暫的沉默之後三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又吵吵鬧鬧地整理起過幾天返鄉時的行李。

    「打擾了！」幾日後，跟在名井南身後踏進了名井家的湊崎沙夏有朝氣地打著招呼，在名井媽媽上前迎接二人的同時遞上了伴手禮。

    「妳太客氣了，是紗夏對吧？」名井媽媽微笑著接了下來，語氣溫柔，「小南和我說過了，這幾天就在這裡好好休息吧。」

    「好的，謝謝阿姨。」乖巧地點點頭，湊崎紗夏彎起嘴角笑了笑回答，微微躬著腰。

    「真是有禮貌的孩子。」對方誇了句，面上是藏不住的眉飛色舞， 想著任誰遇見這麼漂亮又懂禮數的孩子都會一樣心花怒放的吧，「讓小南帶妳去收拾一下東西，然後快過來吃晚飯早早休息吧，妳們搭飛機一定很累了。」

    領著湊崎紗夏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後名井南先是嘆了一口氣，劈頭就這樣開口：「妳才到這裡五分鐘，就已經快要把我媽拐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麼會？哪有這種事~嘴上雖然這樣說著，湊崎紗夏卻藏不住眉眼之間漾開的笑意，顯然相當得意。

    「說不定過幾天我就不是名井家的女兒了，妳才是。」名井南笑道，蹲下來整理行囊。

    「才沒有那麼誇張。」湊崎紗夏面對好友的調侃倒也應對得挺自在的，她歪了歪腦袋思考了會又補上一句：「頂多只是多一個女兒。」

    名井南無奈地投了一個眼神過來，表情像是想反駁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的樣子。

    「好啦，下樓吃飯？」湊崎紗夏湊了過去，摟住她的肩膀揉了揉，哄哄這位覺得自己即將被取代的名井家小女兒。

    「妳看，就是這個樣子。」名井南撇了撇嘴，故意擺出不悅的模樣。

        「不然下次妳來我家好了，我媽老是嫌我嘰哩呱啦的太吵，說不定她會比較喜歡妳。」

        湊崎紗夏這一番玩笑成功讓名井南咯咯地笑了起來，也終於放過了她不再糾結自己母親快被騙走的問題。

        和名井一家人共進了一頓愉快的晚餐，飯後湊崎紗夏主動提出了要幫名井媽媽切水果，對方笑著稱讚了句「真是個好孩子呢。」答應了讓她幫忙。

        至於名井南則是在一邊看得心驚膽跳，畢竟她很清楚湊崎紗夏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冒失鬼，讓她拿刀子的話…

        「啊！」

        「就說了妳小心點！」聽見那聲驚叫的名井南連忙靠過去查看她的狀況，下意識就拉起了她的手放到眼前，「沒受傷吧？」

        「沒有，只是刀子滑掉了害我嚇一跳。」湊崎紗夏搖了搖頭，眉頭輕蹙的樣子看上去還心有餘悸。

        「沒受傷就好。」名井南鬆開她的手，睨了她一眼，再嘆了一口氣，「還是我來吧。」踏上前去自然地取代了湊崎紗夏站在砧板前，接替她完成切水果的工作。

        「南最好了。」湊崎紗夏甜甜地喊了句，張開雙手將名井南抱住，腦袋還歪上去蹭了蹭。

        「我還拿著刀子呢…」她小心翼翼地將水果刀放到一邊，語氣聽上去無奈，唇角卻掛著笑容。

        「把水果拿出去吧，小心點哦。」一直待在廚房裡忙著收拾，目睹了二人互動所有過程的名井媽媽轉過頭來，叮嚀了兩人一句。

        母親明明仍展示著一副親和力滿點的笑臉，名井南卻莫名從中感受到了一股危機感。

        「好～」然而湊崎紗夏什麼也沒有察覺到，踩著歡快的腳步端著切好的水果盤離開了廚房。

        名井南和自家母親的眼神在一瞬間對上，但她馬上就別開了視線，不明顯地嚥了嚥口水有些心虛。

        她也不明白證據是什麼，只是不好的預感拚命在浮升，心底隱隱有了猜測。

        深深吸了一口氣，丟下一句「我去外面了」，名井南便快步跟上了湊崎紗夏，不願意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