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是


    「妳……」平井桃握緊了放在桌上的拳頭,微微顫抖著說道。

    「我喜歡上別人了。」湊崎紗夏閉起了眼睛,揉了揉太陽穴說著,見對方瞪了眼,她重複,「我喜歡上別人了。」

    這是謊話,但她卻不得不說。

    因為這是為了桃好。

    「是嗎。」桃有些苦澀的笑了笑,「是周子瑜嗎?」她說出了自己一直害怕去面對的名字。

    「嗯。」紗夏點了點頭。「所以我……」

    「那我們分手吧。」桃搶先說道,起碼這樣她才不會有一種被拋棄的淒涼感受,她寧可裝作是自己自願離開對方,也不要當被留下的那一個人。就算只是表面上看起來也好。

    「等等……」紗夏眼睛含著淚伸出了手,想要攔下正要離去的人影。

    「夠了。別攔我。」桃毅然起身,以冷到極致的聲音開口,「我受夠了妳們這種假裝自己是受害者的加害人了。明明是妳先傷害我的,現在卻裝出一副受到傷害的樣子。我為什麼非得狼狽成這個樣子!」

    她順手抓住了自己的衣物和包包,衝出了咖啡店外。

    站在街道上,她抬頭看著天空。

    她現在好恨湊崎紗夏,卻也好愛對方。她該怎麼辦才好?

    呆愣愣地看著晴朗的藍天。

    天空也不為她哭泣了,她知道世界不會因為她一個人而改變。

    「小心!」旁邊突然傳來一聲,是她最熟悉的,紗夏的聲音。聽起來很著急,聽起來很悲傷,聽起來像是警告。

    下一秒,桃感覺到自己被人用力一推。

    而自己原本站著的位置上,是倒地不起的紗夏。

    倒在一片鮮紅的血泊裡。

    桃錯愕的看著戀人。錯愕的看著一旁掛著扭曲笑容的男人。

    隨機殺人魔。

    腦海裡浮現出這名詞。

    男人被周圍的民眾架開,也有人打電話叫了救護車。

    平井桃跪在紗夏旁邊大喊著,淚水控制不住的不斷沿著臉頰滑落,「湊崎紗夏!妳是笨蛋嘛!」

    她還是愛著對方。她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我可沒有說……不愛妳了…」紗夏笑了笑,虛弱的說。

    闔上眼睛,沒有再說話。

    平井桃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救護車的鳴笛聲和自己的嚎啕哭聲。

    或許,如果她願意等紗夏解釋完,不要那麼任性的轉身就走,她們現在都能好好的吧。

   

   

 

    「平井小姐,聽得見我說話嗎?」

    「……」桃醒了過來,她睜開雙眼,聽見了一道陌生的嗓音。不是女生典型的輕輕柔柔類型,卻帶有一點磁性,聲音挺好聽的。「可以。」過了良久,她才回覆道。

    「請問妳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穿著一身白衣的年輕女子問。

    「……」桃試著回想昏迷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只覺得頭異常的疼痛,什麼也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她據實以告。

    「這樣啊。」那人點點頭,隨即在紙上寫下了些什麼。

    「那個……」她嚥了嚥口水,「請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女醫師猶豫了片刻,最後決定說出實話,「初步判定是心因性失憶症。」

    「心因性……失憶症?」她愣愣地問。

    「簡單來說就是因為某些心理上的因素,例如創傷等等,而造成遺忘了某些特定的人、事或物還有與其相關的記憶之類的。」

    「喔……這樣啊。」那自己究竟忘了什麼呢?

    也許不是太重要?

    「嗯。不過別擔心,我會幫助妳的。」女醫生和善的向躺在床上的桃伸出了右手,「我是林娜璉,妳的主治醫師。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嗯,麻煩妳了。」桃笑了笑說。

    「好的,那就請妳好好休息,過幾天我再過來找妳。」娜璉起身,轉身準備離開病房。

    「啊…不好意思,請等一下……」她小聲地開口。

    「怎麼了嗎?」娜璉回眸一笑。

    「那個,能幫我準備一點吃的嗎?稍微有點餓了。」出於禮貌,她只說了有點。事實上是非常。

    「……好,我稍後請人拿過來給妳。」娜璉愣了愣後說,隨即笑了起來,「也是,妳昏迷了兩天呢。」

    「……呃,兩天啊……還有…這有什麼好笑的……」雖說是第一次見面,但娜璉給了桃一種很有親和力的感覺,因此也很乾脆的把自己孩子氣的一面表現了出來。

    「沒什麼,只是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比起自己的病症,竟然先去關心食物的患者,覺得有點可愛罷了。」娜璉又笑了,露出她的兔寶寶門牙。

    「畢竟都失憶了……再問也沒什麼用吧?」桃樂觀的解釋道。

    「是呀。妳挺樂觀的,這樣很好唷。」娜璉說著,她突然有些不想離開這裡,想要繼續和這個新來的女孩聊下去,「不過我得先走了。我們下次再見吧。」

    「掰掰。」桃笑著揮了手。

    娜璉回到了醫師專用的休息室。

    「如何呀?平井小姐的狀況如何?」她的同事,朴志效手捧著一杯熱咖啡走了過來,好奇的詢問。

    「大概是心因性失憶吧。」娜璉把文件夾放回桌上,脫下了身上的白色外袍並將其掛上椅背。

    「心因性……那應該就是當時現場的那個女孩子了吧?湊崎紗夏。」志效回想起那天的血腥場面,有些不忍地說。

    「估計是……」一個踉蹌,娜璉差點跌坐在地。

    「喂,笨蛋。給我去休息。整整兩天沒睡覺了,就這麼想過勞?」志效及時拉住了人說。

    「嗯……」娜璉應了聲,隨即倒在了一邊的床上,很快地便進入夢鄉。

    「唉,這個蠢蛋。」志效嘆了口氣,默默喝了口咖啡。但或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喜歡上她吧。

    那之後又過了一陣子,桃似乎慢慢開始回想起關於湊崎紗夏的一切,估計大約再不久就能夠出院了。

    而娜璉和桃在這期間,一直都相處得很好。好得……娜璉苦惱的跑去找志效。

    「志效,桃桃好像就要可以出院了耶。」娜璉端著一杯熱可可,走到志效的對面坐了下來。

    「這樣不好嗎?」她驚訝地抬頭,反問對方。以往有病人出院,娜璉一向都是雀躍地跑來向她報告。

    「我……」

    「妳?」面對娜璉的支支吾吾,志效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

    「……我好像喜歡上她了。」娜璉坦白道。

    「……」心裡頓時喀噔一聲,志效幾乎瞬間忘了呼吸。「那妳要怎麼辦?」

  「就是不知道才來找妳呀。」娜璉兩手一攤,無奈地說。

  「我又怎麼會知道。」癟了癟嘴,朴志效撇開了視線,啜飲了一口杯裡的咖啡。

  今天的咖啡怎麼好像特別苦?

  「我回去工作了。」志效冷冷地拋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頭也不回的。

    「咦……?」娜璉放下可可,隨即想起了什麼,取代了原本的疑惑,「好像也差不多是要去看桃的時間了。」

    「啊,娜璉,妳來了啊。」桃看見自己已經幾乎變成朋友的醫生,開心的向對方招手。

    「嘿。」娜璉也回以一個微笑,「妳快要可以出院囉。接下來我想要再問妳一個問題……我猜妳應該可以想起來了,真是太好了。」聲音裡有一絲絲的寂寞,可惜被她隱藏的太好了,桃並沒有發現。

    「問吧。」桃坦然地說。

    「湊崎紗夏,記得這個人嗎?」

    「湊崎紗夏……」桃身體一僵,明顯地頓了頓。

    娜璉覺得她應該快要想起來了。

    「湊崎紗夏……紗夏……」桃喃喃的念著,眼神越來越空洞。

    「嗯?」娜璉也開始感覺到不對勁。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不對…是我害的……都是我的錯……全部都是我……不對…不是我……我什麼都沒做……對,可是我什麼都沒做……」桃反覆喊著,看上去只能用崩潰兩個字形容。

    林娜璉沒有想到事情這麼嚴重。

    「…最後我什麼都做不了。」空洞轉為銳利的冰冷,平井桃不懷好意地看著娜璉。

    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娜璉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退到了牆邊。

    逃不了了。

    「是不是該換妳付出代價呢?」桃的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容,「雖然我知道妳跟我無怨無仇,但紗夏也跟殺人魔無怨無仇的,不是嗎?」

    娜璉手中的文件夾掉落到地上,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她太晚發現了。

    身為心理醫生,她卻一直沒看出來她的病患同時患有人格分裂。

    太遲了。

    砰。

    桃一拳砸在牆上,手背滲出了血,可是她不在乎。

    那一天是林娜璉第一次被平井桃暴力對待。

    她記得自己是在跌跌撞撞中回到休息室的。休息室裡仍然有那個人的身影,仍然有朴志效的身影。好安心。

    「林娜璉!為什麼弄成這樣?」志效連忙丟下手邊的文件,跑到全身是傷的娜璉身邊。

    「我……」娜璉抿了抿嘴唇。

    「都什麼時候了妳還想袒護她!是平井桃幹的好事對吧!?我早就提醒過妳要小心!明天開始,她是我的病人!」她氣急敗壞地大吼。

    「不要……志效,我想要幫助她…讓我任性一次就好……」娜璉哀求,眼眶幾乎泛出淚水。

    「不行……為什麼要堅持?」志效看見娜璉的模樣,也忍不住的落下了眼淚。

    「因為我愛她……所以,一次就好……一次就好……」她扯著志效的衣袖。

    「……妳明明知道這已經不是愛了。充其量不過是斯德哥爾摩式的自我欺瞞。」

    「我知道…但即使如此,至少我對她的愛曾經是真心的。曾經。」

    「……過來,我幫妳包紮傷口。」志效沒有明確給出答覆,但卻也默許了娜璉的任性。

    「謝謝妳……有妳…真好。」娜璉硬是擠出了一個笑容。

    接下來的每一天,林娜璉依然天天去探望平井桃,她有時是平常傻氣可愛,對著娜璉撒嬌的模樣,也有時是那天發狠瘋狂,不留情地毆打娜璉的樣子。

    但無論是哪一種,唯一不變的就是娜璉每天都在這裡出現。即便前一天身上才又受了新傷,她照樣準時看診。

    志效不是沒發現,娜璉每天回到休息室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顯得越來越憔悴和疲憊,再也不是當初開朗有活力的模樣。

    脾氣變得陰晴不定,一下開懷大笑,下一秒卻又崩潰大哭,志效看了都覺得心疼。

    她也不是沒想過勸對方放棄,只是她知道那是娜璉的堅持。目前唯一的堅持。

    「志效。平井桃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某天娜璉以異常冷靜的語氣對著志效說。靜謐的夜晚裡只有她的聲音被襯托得格外清晰。

    「那太好了。」的確,志效最近沒看見娜璉身上有多出新的傷口。

    「我終於可以解脫了。」似笑非笑的,娜璉說。

    事後,朴志效才驚覺這段話意有所指。

    「娜璉……?」翌日一早,志效起床了,卻沒看見該出現在房裡的人兒。大概是跑去找平井桃了吧,她想。

    「這是……?」看見桌上的白色信封,志效將其拆開。

    「志效,謝謝妳,包容了我無謂的任性。對不起,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妳喜歡我。」

    志效看到這,莫名的想掉眼淚了。

    「可是我卻選擇逃避…因為我知道,自己愛的人不是妳,而我卻也不想要讓妳受傷……我很自私,對吧?可是就算我是這麼自私的人,妳卻還是默默地守護著我,真的很謝謝妳。事實上我早就明白了,我對她的愛只是斯德哥爾摩式的,自欺欺人的感情。但也許它曾經真實過吧,我不知道。犯罪的被害者對於加害者產生情感、同情加害者。這是斯德哥爾摩的症狀,也是這段時間我能夠活下去的動力,也就是治好平井桃。現在她能夠出院了,最後的簽章,我想,就交給妳了吧,我最信任的朴志效。」

    「我多希望自己愛的人是妳。妳愛的,娜璉留。」

    信的內容就到這裡,沒有後續了。

    漂亮的黑色字跡被淚水浸濕,然後暈開。

    志效緊咬著嘴唇,她怎麼可能不明白對方的言下之意……

    「朴醫師。」一名護理師慌張地走進了休息室。

    「……林醫師現在在加護病房。」

    雖然志效已經知道了,但還是雙腳一軟,直接跪坐在地。

    「林娜璉妳這白癡……」

    「娜璉怎麼了?」正好路過的平井桃偶然聽見了這個消息。

    她們只好據實以告。

    砰。

    桃眼前一黑,如同一年前,再一次失去了意識。

    林娜璉,自殺未遂。

 

   

   

    「平井小姐,聽得見我說話嗎?」

    「……」桃醒了過來,她睜開雙眼,聽見了一道陌生的嗓音。一點點的憂傷,一點點的寂寞,桃不明白自己為何夠從一句話裡感受到這麼多情緒。

    「恭喜妳可以出院了,我是妳的主治醫師,朴志效。」志效面無表情地對她說。

    「醫生,我的主治醫師一直以來都是妳嗎?」她愣愣地問,頭好痛。

    就憑這一句話,志效知道平井桃再次的失憶了。上次是湊崎紗夏,這次是林娜璉了。

    「呵呵。」志效輕笑著,轉頭就走了,「跟著我走吧,帶妳去辦出院手續。」

    沒有說話,桃默默地跟上了志效的腳步。

    志效刻意選了那條會經過娜璉病房的路線。

    「朴醫師。」桃突然停止前進,喚了一聲。她右手邊的窗戶能看見病房裡面靜靜躺著的林娜璉。

    「怎麼了?認識的人?」朴志效也回頭,故意如此問道。

    平井桃搖了搖頭。

    她覺得心裡好像少了一塊什麼。

    什麼。

    「初步判定是心因性失憶症。」一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然後又飄散進回憶裡,銷聲匿跡。

    心因性……失憶症…?

    被遺忘的,到底是什麼?

    可能不是太重要吧。

    那為什麼……?

    心裡好痛啊。

    被遺忘的是……

    被我遺忘的是……

   

    是什麼呢?

    「忘記我吧,平井桃。」

    那是平井桃最後一次聽見這道嗓音。

    空蕩蕩的走廊,空蕩蕩的心。

    她什麼也想不起來。

    被遺忘的也許是她自己吧。

虐文第二彈~

接下來就剩一篇了哈哈

預告一下嗎 好吧我就勉為其難的預告一下好了(喂)

是多彩喔喔喔 但是應該不會比這一篇虐了啦

雖然我很希望可以虐出新高度但是我覺得我應該會被讀者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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