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

深海17

        名井南生日的前一晚，正好團體行程結束得很早，眾人還趕得上在十二點前好好地準備和壽星一起迎接生日的第一刻。

        不過她們並沒有表現出像是有事先準備什麼一樣，只是一如往常地回到宿舍，一如往常地看名井南直奔房間後除了洗澡再也不出來。

        在她宅在房間裡的期間，成員們已經在客廳準備就緒。

    朴志效將平時擺滿了各種雜物的茶几徹底淨空；平井桃把外送的披薩、飲料和前幾天買的零食放在上頭一一擺好，在中間空出了一個位置留給蛋糕。

    林娜璉和俞定延一起去了外頭，從經紀人手裡將特別訂製的大蛋糕小心翼翼地搬回來；湊崎紗夏拿來了蠟燭和打火機；金多賢、孫彩瑛和周子瑜三人則是去了地下室一趟，將大家準備好的禮物一次拿上來。

    十二點一到，林娜璉把名井南從房間裡叫出來，壽星本人則因為剛才太過專注於線上遊戲而對眾人光明正大的生日派對前置作業一無所覺。

    踏入客廳時見到如此盛大的布置，名井南睜圓了眼睛難掩驚訝的表情。

    俞定延從一臉躍躍欲試地要點火的湊崎紗夏手上搶過了打火機並將蠟燭點上，平井桃關了燈，朴志效負責倒數「三、二、一」，接著帶領著大家唱起生日快樂歌。

    她們把沙發最中間的位置留給了名井南，壽星抬手將落在了額前碎髮勾到耳後，嘴角勾著淺淺的笑容，坐進了大家特意安排的正中央。

        「祝南生日快樂！」

        眾人將三種不同語言的生日快樂歌送給了名井南，由林娜璉主導著局面，拍了拍壽星的肩膀，要她吹蠟燭許願。

        名井南笑了笑，環視了身邊的成員們一周，先是甜甜地對大家道了個謝，才將雙手交扣在胸前認真地許起願望來。

        「希望我們九個人都可以平安、健康、快樂地作為TWICE一直活動下去。」她說，即便是每年都要許一次的願望，年復一年卻依然真摯。

        和她對團體抱有著同樣的期待，成員們附和著，又示意她繼續往下許其他願望。

        「希望…嗯……遊戲的排行可以趕快打上去？」名井南低頭思索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想到了第二個願望的內容。

    「……生日願望用在這種地方不覺得浪費嗎？」

    「管那麼多幹嘛！」朴志效伸手一巴掌拍在開口吐槽的俞定延肩上，壓低了音量喝斥。

    「還有一個願望呢。」湊崎紗夏眨眨眼示意著，明明是和往常沒有任何不同的笑臉，名井南卻能從中看出她的笑似乎別有深意，「許在心裡吧。」

        最大的願望……

        名井南在心裡默默想著，其實根本不用猶豫，現在的她心裡最渴望的就只有一件事。

        她再清楚不過了。

        「嗯……」從鼻腔輕輕哼出了單音，她微微抬頭，正好對上了周子瑜的視線。也不知是偶然還是什麼，她就正好坐在自己的對面，只要二人都保持平視前方，她們便會自然而然地四目相交。

        刻意錯開似乎也不是什麼好選擇，反而顯得奇怪。

        名井南只能藉著閉眼許願的動作，悄悄地讓自己不必和她對看。即使眼前漆黑，她也能感受到周子瑜正很認真地望著自己，和其他成員一同等待著她在心底許下最後一個生日願望。

        似乎是為了讓她能夠集中精神，大家都保持著沉默，一片寂靜中她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不斷鼓譟著。

        「…我許好了。」

        她不知道在心裡許下這個願望花了多久的時間，或許很長，或許很短。

        就如同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對周子瑜的心意，究竟陷得多深了。

        睜眼時首先映入眼裡的仍然是那張總會讓自己心跳不已的面孔，她還是那樣對自己投以專心致志的目光，大概也是周子瑜經常被人誇讚真誠的原因。

        因為她總習慣細細凝望，那雙眼眸中閃爍的光一直都很柔軟，如墨一般深沉得像大海能容納百川。

        對誰都是那樣的。

        名井南不明顯地緊抿了唇，無視心尖泛上的鈍痛也執著地重複著。

        她對誰都是那樣的。

        她對其他成員是那樣，對經紀人們是那樣，對負責活動的工作人員是那樣，對來參加簽售會的粉絲是那樣，對只會有一面之緣的、某個隨意走入了的商店收銀員也是那樣。

        自己並沒有比較特別。

        「…真想知道南許了什麼願望啊。」

        林娜璉一句隨口的感嘆意外將名井南拉出了漩渦。苦悶的感受暫時被放到了一邊，視野似乎在轉瞬間變得明亮起來，成員們聚在她身上溫暖的目光和笑顏使她的心奇異地安頓了下來。

        「把妳的好奇心收一收，難道妳希望人家的願望實現不了嗎？」朴志效用手肘撞了撞林娜璉，還在了語尾咂了兩下舌，附帶一個凶狠的眼神。

        「呀呀呀，我就說說不行嗎說說！」林娜璉惱怒地回答著，攢起拳頭的手作勢舉了起來方才惡形惡狀地對待她的人。

        剩下的成員們看著快打起來的兩個人好像也司空見慣，絲毫沒有要上去勸架的意思。

        「南，切蛋糕吧。」坐在名井南另一側的湊崎紗夏拉起了她的手，無視了另一邊大姊與隊長開始了妳追我跑的混亂。

        名井南點點頭，執起刀子精準地將蛋糕切成一塊一塊的分給了成員們。

        「拆禮物？」湊崎紗夏又偏頭問她，再一次得到了點頭的答覆。

        「從哪個開始好呢…」名井南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著，眼神來回在桌上的八個禮物之間逡巡著，來自團員們的禮品大小形狀各異，實在讓人難以作出選擇。

        「那就選包裝最好看的？」斜對角的孫彩瑛提出了建議，獲得了壽星的採用。

        雖然這和禮物本身的形狀也有相關，不過包裝得最好的……果然是放在最角落那個大小中等的方盒子吧。包裝紙貼得很工整，連摺線都很講究，說是禮物包裝的範本大概也不為過。

        名井南起身，伸長了手臂把那個深藍色的方型物品拿了回來，放在手上掂了掂，重量並不重。

        將美工刀緊緊握在手中一心專注於拆禮物時，名井南並沒能注意到一旁的湊崎紗夏嘴角那若有似無的上揚。

        她小心翼翼的動作讓漂亮的包裝紙毫無缺損地完整保留了下來，但沒想到的是那之後還有一個不透明的盒子。

        掀開了蓋子後她不由得心裡一驚，就這麼剛好，她第一個禮物便挑到了周子瑜的。雖然送禮者還沒出聲，但因為內容是曾經向對方說過的耳麥所以她馬上就反應了過來。

        現在名井南才注意到了湊崎紗夏的輕笑，也是，禮物是她們兩個人一起去買的，難怪她會知道那是周子瑜送的。

        「歐逆上次說想要的。」周子瑜淡淡地說，嘴角掛著很淺的笑容。

        「嗯，謝謝妳。」名井南同樣給了她一個微笑，仔細端詳起耳機的樣式。

        品牌恰好是自己平時慣用的，不過她倒是從來沒注意過這牌子居然有推出這種特殊色……或許是馬卡龍色系近幾年還算流行？就連耳機也能找到她的應援色。

        周子瑜完全不接觸線上遊戲這類的東西，要在不怎麼熟悉的領域裡找到一份合適的禮物，想必是辛苦她了。

        腦海裡不自覺地浮現出她因為挑選禮物而備感苦惱的模樣，不管是對著有看沒有懂的推薦介紹、還是琳琅滿目無從選擇的商品貨架，她一臉認真地皺著眉頭努力思考的表情光想就很可愛。

        和現在這個表面上很冷靜、但又從肢體語言裡透露出很期待自己反應的樣子一樣可愛。

        「待會應該就能用得上了。」顏色很漂亮，材質也極好，光是看著就賞心悅目，真正用起來大概也會很貼合自己的需求……嗯，應該很適合用來長時間打遊戲？似乎已經迫不及待要試用看看了。

        「歐逆還是早點睡比較好。」彷彿是從名井南的答覆裡讀出了其中的意圖，周子瑜眉頭輕蹙，表情有些無奈，「不然我會把它收回來的。」

        毫無疑問以內容來說那是威脅的話語，偏偏周子瑜的語氣一點都不凶悍，聽上去還有點委屈，更遑論她那在語畢後微微噘起的嘴唇，實在是過於軟綿綿了。

        簡直是心臟爆擊。

        心跳漏了一拍的名井南愣在原地，一時之間竟然忘了回應。

        「子瑜這樣不會太可愛了嗎～過來讓歐逆捏捏臉～」

        「啊啊、娜璉歐逆！」

        「平常可是不會這樣的啊，子瑜對南好像總是會更溫柔一點呢……哪像對我！竟然說什麼感冒了遇上我難怪不會好這種話。」

        「志效歐逆…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妳能不能不要這麼記仇……」

        「但我覺得好像是哦，子瑜在南歐逆面前好像會展現出比較不同的一面，嗯……就像，好像話會說得多一點？」

        「那是因為南歐逆比較安靜吧，總覺得要由我來開啟話題才可以？」

        「南覺得呢？」

        「欸？」還在慶幸著成員們一搭一唱地將話接了下去轉移焦點，自己奇怪的反應也因此得以被忽略，可以旁聽而不出聲的時候，沒料到的是湊崎紗夏忽然又將球丟回了自己身上。

        「對啊，果然問南自己是最準的吧。」

        「啊……」名井南面露難色，從外表到心裡都深深地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棘手問題困擾著。

        子瑜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展現出的是特別的樣子嗎？

        燦爛的微笑、溫柔的眼光、詢問自己想要什麼禮物的誠意、還有特別將情人節的回禮放在了心上因而送了一只對錶的窩心……這些，是自己能夠獨佔的嗎？

        就算心裡希望能夠專屬於她一個人所有，但現實呢？

        是她對誰都一樣親切，注視著別人時同樣溫柔，節日的禮物並不是只送給了自己一個人，也總是貼心地記下每個人的喜好和需求。

        這樣好的她，單單是生出獨佔這種想法就讓名井南忍不住譴責自己的自私。

        「我想，每個人都是特別的吧。」最後，名井南這樣回答，誰也沒有注意到她說話時悄悄向下扭曲了的嘴角。

        她在別人的面前也肯定會展現出自己看不見的樣子。

        比如，在親辜彩瑛面前會變得比較幼稚和調皮、和她嘻笑打鬧；在對她過分熱情的林娜璉和湊崎紗夏面前故意裝得冷淡一些；在俞定延的面前像個孩子……諸如此類的。

        所以，自己對她而言並不是什麼特殊的存在。

        「嗯……跟不同的人相處本來就會有不同的一面呢。」周子瑜安靜了一會，再開口時給人一種好好思考過而釐清了想法的感覺，「所以應該就像南歐逆說的那樣，大家都是特別的。」

        大家都是特別的。

        名井南無聲地將這句話又咀嚼了一遍。

        相反地，因為所有人都特別，所有人也都會變得一樣了吧。

        所以，自己也是「大家」的一部分。

        和他人並未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