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24

        「我回來了……」

        伴隨著電子鎖被解開的聲響,傳進名井南耳裡的是一道聽上去帶了點驚詫又有點心虛的聲音。

        看見她的那一刻,已經等候多時的名井南一方面是舒了口氣終於安下心,另一方面隱隱的怒氣像火苗竄動著,向外擴張。

        「歐逆怎麼還醒著……?」周子瑜脫了鞋子,快步走到了名井南身邊坐下,口吻顯得小心翼翼。

        名井南緊緊皺著眉頭,對著周子瑜擺出了一副嚴肅的表情。

        「妳說呢?」她先是嘆了口氣,也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反過來向她提出質問。

        「那個、我…」周子瑜低下腦袋,支支吾吾了半天但又覺得怎麼解釋都只會讓眼前的名井南更加生氣,最後便只小聲地吐出了一句:「對不起。」

        「妳抬頭。」等了個老久沒想到周子瑜只打算用一聲道歉回應,甚至沒有要多說明什麼,名井南只覺得心裡愈發怒火中燒。

        難道她們的關係就這樣而已嗎?疏離到只需要簡單的抱歉而可以省略其餘該交代的那些嗎?她就那麼惜字如金,只是短短的說明也不願意嗎?

        只一句的對不起是怎樣?是什麼意思?當作這樣草草將事情帶過、用三個字打發她就好了嗎?

        「妳抬頭看。」名井南抓起了先前拆下暫放在桌上的手表,時針指在三和四的中間,「已經過三點了。」說起來諷刺,這只錶甚至還是周子瑜送她的。

        「妳以為大半夜的一個人在外頭很安全嗎?」

        「為什麼不接電話?連訊息都沒有回,從下午出去工作開始就什麼消息也沒有,整個晚上都聯絡不到人,妳到底去哪裡了?」

        「……」

        周子瑜就那麼靜靜地垂著腦袋沒回答,名井南也就不說話了,只是盯著她等待。

        「我去找舒華了,她剛好在我拍攝的地點附近…」

        「那手機呢?為什麼都沒接?我打了多少通電話給妳?」她也意識到自己的語調似乎正在一點一點被怒意浸染,可是她控制不住了,不管她怎麼努力地想去壓制都是徒勞。

        早就知道了,和周子瑜有關的一切她都沒能自持,憤怒、焦慮、不安都是,還有喜歡,喜歡也是。

        「我的手機在傍晚的時候沒電了,我又剛好沒有帶行動電源出門,所以就……」

        「妳沒有想過跟別人借一下,打給我…或打給志效,至少讓我們知道妳是 安全的嗎?」

        「對不起…」周子瑜的眼神又一次低了下去,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名井南則是看著那人黑色的頭頂,喉頭一連滾動了幾下,想把迸發出的怒火全部吞嚥回去。

        「我對妳來說就這樣而已嗎…?」她喃喃道,沒有意識到心聲不小心從齒關洩漏。

        「什麼…?」只依稀聽見了其中幾個字,周子瑜稍微抬起頭,眼神迷茫地看著她,還把身子往前挪了一點想聽清楚她的聲音。

        「……?」距離的縮短讓名井南一下子察覺了一絲來自周子瑜身上,有別於平時的氣味。

        她表情狐疑地嗅了嗅,接著眉頭深鎖著問道:「妳喝酒了?」

        「……嗯。」周子瑜愣了半晌才點頭,「因為想說難得見面所以就喝了一點…」

        「但我平安回來了…!所以歐逆不用擔心的…!」趕在盛怒的名井南之前搶著開了口,明明是想讓她安心下來的,說話時的音量卻不自覺地抬高。

        「這是剛好妳平安地回來了,不代表妳可以什麼都不說然後放我一個人在這裡擔心!」

        「還是妳覺得讓我擔心也無所謂?反正我對妳來說只是個同事、只要在工作上應付應付就好了?」

        彷彿還有餘音在四周環繞著久久不散,名井南望著那雙眼眸逐漸從淡麗的墨色凝滯成無光的黑,渙散的眼楮不停的反覆重新聚焦又向外飛散。

        而她從那片黑潭裡看見裡頭倒映著的自己。

        如果那副模樣連自己看了都覺得陌生,更何況是周子瑜呢?

        這到底是什麼樣子啊,名井南。

        這就是妳所謂的喜歡,逼得周子瑜只能露出這種害怕的神情看著妳?妳所謂的喜歡就是把自己的心情全部強加在她的身上發洩?妳所謂的喜歡就是對著她說出這些傷人的話還開不了口道歉?

        妳所謂的喜歡就是活該地摔碎了自己的心,還非得要用血流如注的雙手將碎片擲向心愛的人。

        這算什麼啊,都算些什麼啊。

        名井南別過頭,不再去看周子瑜臉上因為自己的口不擇言而受了傷的表情,心塞的感受堵得她發慌。

        果然這份說好聽叫作戀愛的情感只會為她帶來傷害。

        「就這樣吧,早點睡。」

        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繼續待在周子瑜面前了,反正自己難受、她也難受,又何必呢?早早離開不才是對雙方最好的選擇嗎。

        「歐逆!」然而名井南才剛起身背向她,周子瑜便伸出手一把捉住了名井南的左手腕。

        「妳放…」下意識想要直接甩開前名井南及時踩了煞車,改用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掌施了點力氣想拉開。

        周子瑜沒讓她如願,抓緊了她的手完全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我不知道歐逆為什麼要這樣說。」開口時她的聲調很低,帶著一點她自己沒有察覺的顫抖,「可是我沒有把歐逆只當作普通的同事、更不是只為了工作需要而變得必須的存在。」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讓妳擔心的,對不起。」握緊的手心在此時終於有了些微的鬆動,可現在的名井南也已經沒有掙開的力氣了,「妳很重要。」

深棕色的瞳似是被這番話打動而柔和了下來,周子瑜從她軟化的眼神裡得到了鼓勵,便肯定了心裡的方向是對的、接續著往下說。

「所以可以不要對我生氣了嗎?」她沒直接將內心的恐慌說出口,但軟糯的眼神和示弱的語氣都在昭示著一切,「我知道是我不應該不報平安又讓人連絡不到,可是我不想聽歐逆妳那樣說。」

「歐逆是最重要的,一直都是。」

周子瑜無比真摯的說著,黝黑的眸是純粹的、坦蕩的,她從來就沒有隱瞞過什麼,她不懂得也不需要去藏。

和名井南不一樣。

她需要在周子瑜面前掩藏的事情有太多了。

「妳根本就不知道…」

名井南抽開了自己被握著的手,收回來用另一隻手臂抱住,垂向地面的眼神裡漾著周子瑜沒能讀懂的情緒。

「妳根本就不知道妳說的這些對我來說是什麼意思。」

「什麼……?」名井南的退後讓周子瑜心裡升起了一絲恐慌,她下意識跨了一步上前,想再一次伸手捉住她。

「我說了,妳不會明白的。」然而她只是又繼續向後躲,並不想再一次被眼前的人動搖。

她不要。

她不想要這樣的關切了。

她不想要這樣的注視了。

即使周子瑜給她再多的關心那又怎樣?即使周子瑜嘴巴上說著她是最重要的人那又怎樣?

這些能夠代表什麼?她跟周子瑜所抱持的情感打從一開始就南轅北轍。

要她怎麼能從這份明知道永遠不會相交的感情裡汲取幸福?

「妳所謂的重要,是大家都很重要,名井南和其他成員一樣重要,還是名井南比其他成員重要?」

她不要了。

不要再這樣喜歡喜歡周子瑜了。

不要再這樣傷害周子瑜了。

她不要再這樣沉在無光的深海,在死鹹的水裡感受著自己慢慢窒息了。

「我的意思是…」周子瑜看上去有些不解,同時有幾分焦急,名井南則是和她相反,看起來很沉靜,帶了點疏離。

而那僅僅是看起來。

全都是演技,試圖騙過周子瑜,更是想瞞過自己。

好像如此就能變得無所謂。

「南歐逆妳、還有其他歐逆們、跟彩瑛,TWICE對我來說就是最重要的。」

然後周子瑜以為這就是她要的、一百分的答案。

可是卻不知道那其實差得遠了,太遠了。

好矛盾,明明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不可能的。

只是聽見她親口說出來還是好難受。不管她曾經看著自己的眼神有多溫柔,幫自己戴上對錶的那時候貼上來的掌心有多暖和,又或者,第一次察覺這份心情裡開始參雜了某些異樣的時候,她從身後緊緊擁著自己,腰際上箍緊的的雙臂,背後挨著她的心跳隱約能感受到的鼓動有多麼輕易就令人陷溺其中,這些都不重要了。

因為她不可能從周子瑜身上找到任何她想要的回應,說得直白一點,不可能從周子瑜身上找到她所渴望的愛,愛情的愛。

「所以我才說妳不會明白的。」

「什麼…?」周子瑜不太確定自己是看懂了還是沒有,但她從名井南的表情裡解析出了悲傷,再深一層是失望,更深一點是憤怒,再往裡頭鑽就什麼都看不清楚了,被無盡的漆黑包裹,無預警地被拽入漩渦。

「妳對我來說也是最重要的,周子瑜。」

但她不明白,為什麼名井南說著這樣的話時要哭。

「對、對不起、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做這種讓妳擔心的事情了,我下次要晚歸一定會先跟妳報備的!」她連忙抓住了名井南的肩膀,手邊沒有面紙只好著急地抬起手用拇指想幫哭泣的人抹去眼淚。

「不、我指的不是那個。」停不下來也擦不乾淨,名井南索性讓淚水就那麼不間斷地流。

她悄悄踮起了腳尖,仰著脖子向周子瑜湊近,短暫停留了一瞬又退開。

「這樣,妳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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