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老師的人設,畫家 x 舞台劇演員

一看到老師給的設定 當時就回了她「這是我會想寫的設定」

沒想到還真的被我拿到了xd

目光所及之處

        直到燈光暗下為止,掌聲也不絕於耳。

        周圍的觀眾逐漸離場,而孫彩瑛仍像是未察覺一樣地呆坐在原位。當工作人員走近她身邊來提醒,她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會盡快離開。

        這是第幾次來看她的表演了?孫彩瑛總覺得連自己也快要數不清楚。

        記得是在前輩的邀請下第一次來看她所出演的舞台劇,也就是那一次,孫彩瑛深深地陷入了她的表演之中。

        以前她總是覺得「彷彿演員就是角色本身」的那種形容太過誇張,但現在她倒是很認同那種感覺。

        「演奧菲莉亞的那個演員、好厲害。」

        這是初見的那天出了劇場,孫彩瑛對著同行的前輩所說的第一句話。

        後來她得知了女演員的名字是名井南,而她所屬的劇團近期在巡迴幾部莎士比亞的經典,孫彩瑛便開始了有空就造訪劇場的生活。

        她並不是第一次接觸這些故事,也才更能看出名井南和其他演員不一樣的地方。

        她的奧菲莉亞,除了遭到拋棄的悲傷和悔恨之外,還多了一種迷惘。

        而孫彩瑛認為這樣的詮釋自己很喜歡,精湛的演技和對角色獨特的理解,融合在一起後成了只有名井南能夠展現出的奧菲莉亞……她令自己如此著迷的原因只有這樣而已嗎?

        孫彩瑛總在每一場演出後這樣反問自己,又在每次謝幕後變得更加確信,名井南讓她沉迷的理由絕不只有她在舞台上專業的表現,那些表演更是進一步帶起了她對這位演員本身的好奇。

        在名井南的每一次演出裡,孫彩瑛好像都能看見除了劇作本身角色設定以外、更深一層的解讀。

        與其說她活成了角色,更貼切的說法可能是她展現出的表演中,某部分本就來自於真實的自己。在所有她飾演的角色裡,都能讓人感覺到微妙的共通點,孤獨和迷惘。

        名井南的眼神裡總透漏著濃濃的寂寞,即使那雙烏黑的眼眸是閃耀的,卻也都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霧。

        她的眼睛很漂亮,長長的睫毛和帶妝時細長的眼尾、說著台詞時開闔的唇瓣紅潤誘人、從潔白的齒間流洩而出的嗓音富有磁性顯得迷醉而動聽,柔軟的身段、恰到好處的肢體語言……完美無瑕,無可挑剔。

        她在舞台上盡情散發著魅力和光芒,卻又總是充滿陰翳,其中的矛盾、糾結,忍不住讓人想去探究。

        想將她的模樣記錄下來。

        回過神來的時候孫彩瑛已經看了好多場有名井南出場的表演,或許是作為畫家的天性,讓她想描繪所有遇見的美好事物。

        要能精準呈現出自己想表達的那種感覺,需要大量的取材以供靈感發想;又因為劇院禁止攝影,她只能用眼睛和記憶捕捉名井南的所有樣貌,可即使她再努力想將對方的模樣烙印在心底,每每提筆後試著畫出的作品還是讓她不盡滿意。

        明明她就在目光所及之處,無論孫彩瑛再怎麼拚命地追逐,她卻仍遙不可及,像虛浮的光影。

        亮晃晃的鎂光燈有多麼絢麗又搶眼,鞠躬謝幕後的散場便有多麼破碎。

        在每一次曲終人散的感慨中,孫彩瑛都從中拾起碎裂的某一角,一點一點地拼湊出令她魂牽夢縈的那道身影。

        「這是給你的芸香花…」

        從劇院離開的夜晚,闔上了雙眼進入夢鄉前,屬於奧菲莉亞──或者說名井南──那句台詞又在孫彩瑛的耳邊迴盪起來。

        「……你必須將它配戴得更加別緻。」

        那是奧菲莉亞對國王克勞迪的暗示和警告。

        而那又是名井南給予誰的呢?

 

        「打擾了……」

        那一輪巡演告終後,原以為已經蒐集了足夠多的素材,孫彩瑛不斷嘗試著創作,卻仍舊清晰地感受到那些作品裡少了甚麼。

        正思索著究竟該如何補上那些缺漏,機會卻意外地降臨在自己面前。

        前輩的工作室即將負責劇團下次巡演的主視覺,而自己正好在不久前答應了他的邀約加入了工作室。

        而好心的前輩也知道自己對名井南的崇拜和執著,特意把前去劇團開會討論的工作交給了自己──

        「抱歉,請問妳是?」

        ──也就有了這種名井南在眼前溫柔地注視著自己,對自己說話的場面。

        「呃、我是孫彩瑛,是這次視覺團隊派來開會的代表。」無時無刻不放在心頭上的人,初次近距離的見面讓她有些緊張,開口時連話都說不太好,嗑嗑絆絆了幾下。

        「原來是這樣。我是名井南,是劇團成員之一。這次的主視覺要再麻煩你們了,還請多多關照。」

        「不,是我們才…要請你們多多照顧了。」孫彩瑛面色微紅地垂下了腦袋掩飾害羞。

        褪去了那些浮誇的舞台妝,名井南標緻的五官眉目清秀更顯得好看;平時在台上配合台詞,帶有戲劇效果浮誇的聲線也更為內斂沉穩,嗓音輕柔而溫婉。

        一直以來都是作為台下的觀眾遠遠看著,孫彩瑛從來沒有特別想像過名井南私底下的樣子,或許也正是因為不曾遐想過,此時對方呈現出來的模樣才更讓人心動。

        「隔壁的劇本討論大概還沒結束,妳先稍坐一下吧?我泡杯茶給妳…嗯,紅茶可以嗎?」當那人揚著好看的微笑、帶著柔軟的聲音詢問,還體貼地將座椅拉開方便自己入座時,孫彩瑛有些不好意思,愣愣地回應了一句「好」,坐下的姿勢還有些僵硬。

        「別緊張,大家人都很好。」而那份不自在卻引起了名井南的輕笑,更進一步安撫她,反而讓孫彩瑛又更難為情了。

        她心裡清楚的是,此時自己備感緊張的原因從來就不是因為即將獨自一人代表工作室面對劇團的會議,而是因為眼前這個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著魅力的女人。

        如果原先還能說是對演員的欣賞,那現在的她已經不得不承認心臟跳動飛快的原因似乎遠遠超出了那樣的尊崇。

        不只是想將她畫下來的程度而已了,想讓她對自己的這份溫柔……一直這樣維持下去。

        為孫彩瑛送上了一杯溫度恰好適合入口的熱紅茶後,名井南便坐到了她對面,從包裡拿出了釘裝成冊的劇本,低下頭靜靜閱讀了起來。

        畫家也因此有了機會偷偷地望向她,仔細端詳。

        聚精會神地讀著台本的演員偶爾會輕輕蹙起眉頭;塗有唇蜜的粉嫩嘴唇泛著水潤的光澤,似乎是在模擬著台詞無聲張開又閉合;低垂著讓人看不見她的眼神,卻能看見她纖長的睫毛微彎,如蝶翼般輕顫。

        小巧晶瑩的潔白耳廓隨著演員抬手將烏黑的髮絲向後勾的動作而暴露在空氣中,畫家的視線又隨著那骨節分明的素手,移動到了她輕輕掀起紙頁的指尖,最後回到她迷人的眉眼之間。

        目光便在這樣的歷程中如此循環往復著。

        時間好像過得很慢,凝視著她的每個瞬間都像永遠;卻又好像過得很快,彷彿在這熱望中已經悄悄流過幾個世紀。

        是直到名井南抬起頭,直直望向了自己,孫彩瑛才裝模作樣地舉起紅茶杯湊到嘴邊啜飲,甚至因為喝得太急硬生生嗆咳了好幾聲。

        「一直看著這裡嗎?」

        等到孫彩瑛從劇烈的乾咳中緩過來,名井南才掩著上揚的嘴角出聲問她,含著笑意的雙眼帶著柔和的光。

        「嗯……」孫彩瑛一向不會說謊,否認不了便默默地點了頭。

        然而名井南沒再多說什麼,這次不再遮掩嘴邊的笑,再一次看向她後又回頭去研讀起手上的劇本。

        演員低下了腦袋的那瞬間曾短暫地皺起了眉頭,畫家並沒有錯漏。

        只不過不明白那樣的表情代表什麼。

 

        劇團和工作室的合作十分順利,孫彩瑛儘管資歷尚淺,但憑著過人的藝術才能與獨到的審美完成了劇團的要求,主視覺的成果令人相當滿意,和以往都截然不同的美術風格也成功掀起了話題討論。

        劇團選擇的作品本來就以莎士比亞為主,這次的主題內容則是著名的四大悲劇,也包含了孫彩瑛第一次看的哈姆雷特。

        拜視覺設計的身分所賜,劇作排練的期間孫彩瑛都能自由地出入練習場所,原先在劇場不能攝影的限制如今也不復存在,只要提前說一聲並且不外流,拍攝的要求幾乎都會被通過。

        當然她確實是將記錄下的影像用於設計文宣品的靈感發想,但不可否認的是其中某部分還是被她公器私用,用來描繪名井南的模樣。

        或許人的本質始終是貪婪的,她才會一而再地覺得自己不夠靠近名井南。不論是實際上她和名井南的距離,又或是現在的作品與理想中的差距。

        頻繁地開會、討論、藉著汲取設計靈感的理由去到排練場所的時日裡,她和名井南確實變得更加熟稔,兩人也交換了通訊方式,私底下也偶爾會聊天。

        不過大部分是孫彩瑛在說,而名井南仔細又認真地回覆著。

        雖然她感覺得出對方是真心地在和自己交流,卻也同時能察覺到她似乎有意避開了談論關於她自身的事。

        喜歡吃什麼、平常不演戲時的興趣是什麼、喜歡的音樂、想去旅遊的地方、學生時代發生過什麼有趣的事,談起類似的話題時當孫彩瑛一次次鼓起勇氣問她「那妳呢」,總會被名井南巧妙地迴避開來。

        她想起自己曾經這樣形容過名井南的眼神,透著光芒但蒙著灰霧。

        而如今,她和她的眼神給自己帶來的感受如出一轍。

        孫彩瑛看似很靠近她了,卻又好像永遠隔著一面透明的牆,可視卻不可及。

        而那面牆是由名井南親手構築的,孫彩瑛不知道她築起這道牆的理由是什麼,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藉由這座屏障阻隔、抑或是隱藏起什麼。

        當巡迴演出的場次隨著一次次謝幕而逐漸靠向尾聲,而兩人之間微妙的距離感卻始終沒有絲毫進展,孫彩瑛不可避免地變得焦急了起來。

        《哈姆雷特》裡奧菲莉亞對愛的癲狂與執著,《奧賽羅》裡苔絲狄蒙娜沒能被奧賽羅接受的委屈和坦白,《李爾王》里根的心機和不善最終導向悲慘的命運,或是《馬克白》裡的馬克白夫人的愚蠢和懊悔;她幾乎見過了名井南所有的樣子,那些確實都是她的一部分,但並不完整。

        真正的名井南又是什麼樣子?

        這是她明明那麼靠近,卻又一直沒能得到解答的問題。

        在劇團裡對自己展現的溫柔和照顧是名井南,有時在某些連孫彩瑛本人都不清楚的情況下被她逗樂而難得展露出的開懷笑臉是名井南,偶爾在角落獨自演練著台詞時感性地泛起淚水的也是名井南,被發現時硬是抹掉了眼淚說著自己才沒有哭的那份倔強,那些都是名井南。

        但孫彩瑛卻感覺這些好像只是屬於她的冰山一角,更多的是她沒展現出來的、或者說,是不願意展現出來的部分。

        「春天的時候,我要辦一場個人展。」巡迴演出的終場,最後一場哈姆雷特落幕後,名井南回到了後台連妝都沒來得及卸,維持著一身奧菲莉亞的裝扮便被小畫家著急地攔了下來。

        她一向對孫彩瑛很有耐心,也可能對所有人都是如此。她停下了腳步,一身搖曳的長裙也不再擺盪,抿起雙唇側耳聆聽的模樣,確實像極了十六、十七世紀時的貴族少女。

        孫彩瑛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短暫地遺忘了自己一開始是為了什麼才這樣突兀地喊住她。

        片刻的愣怔讓兩人都有些錯愕,最後仍是名井南先反應了過來,彷彿看穿了她的遲疑:「春天的時候妳要辦個人展,怎麼了?」賣力演出後乾啞的喉嚨,讓她的聲音比平時更低,參雜著些許氣音。

        「……我可以邀請妳,來當我的模特兒嗎?」孫彩瑛深深吸了幾口氣,淡淡紅暈浮上了兩邊臉頰,有些忐忑的模樣好像又回到了她們初識時的那種不自在。

        「……嗯,可以哦。」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久得畫家幾乎要緊張地摀起耳朵不敢去聽演員的答覆,名井南的聲音才在兩人之間響起。

        她的語氣很輕,比任何時候都要更輕,好似隨時都要散逸在這凝滯的空氣中那般飄渺又虛無。

        直到最後孫彩瑛都沒能弄懂她的回答裡到底帶著什麼樣的情緒。

 

        孫彩瑛的工作室和名井南想像中的差距並不大。

        由車庫改建成的畫室有些狹窄,畫作和器具隨意地散亂在四處,察覺到演員掃視的目光,畫家有些難為情地搔了搔腦袋:「抱歉……那個、昨天工作到很晚所以來不及收拾…」

        「沒關係的。」而名井南只是一如往常地溫柔笑了笑,點頭表示理解。

        大概這才是她最真實的樣子。

        名井南想著,心頭泛上莫名的喜悅。

        孫彩瑛為她搬了一張椅子,準備了黑咖啡,讓她想起了初次見面時自己同樣為她拉開了座位,泡了一杯熱紅茶。

        「那麼,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雙手捧著馬克杯,名井南稍稍偏過頭開口問道。

        「我這裡準備了一些跟主題相關的問題,要麻煩妳。」孫彩瑛將印有黑色字樣的紙張遞給了對方,緊張的心情讓紙面邊緣有些微的皺褶,來自於她用力到發紅的指尖。

        「嗯,可以的範圍之內我都會盡力回答妳的。」相對於對方的不安,名井南倒是神色自如地應著。

        「還有…嗯…訪問的過程中我可以錄影嗎?」從口袋中抽出了手機,畫家指了指角落的腳架,「那個…!不會拿去做奇怪的事情,只是想要紀錄妳的回答還有當下的…情緒跟狀態?」

        「可以唷,沒問題的。」抿著的唇間還是輕輕洩出了笑意,名井南注視著孫彩瑛的眼睛笑得微彎,止不住地覺得她可愛,「開始吧?」

        「嗯!」許是攝影的要求得到了許可,孫彩瑛的這一聲顯得明亮而歡快,連帶地讓名井南本就搖搖欲墜的心掀起了更大的波瀾。

        事前的準備和兩人相處時建立起的默契讓訪問的流程進行得十分順利。在以名井南為主角的展覽裡,孫彩瑛所構想的概念大多都與她的職業相關,核心是希望能透過不同的畫作表達出「演員」這個身分的多樣性。

        在出演不同角色時的心情、如何將自己的情緒代入、巡迴期間切換著演出各種角色的時候會不會遇到什麼障礙?

        這些問題也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問到,名井南回答起來得心應手,兩人一來一往間談笑甚歡,畫家也感覺自己從中得到了不少靈感。

        「最後還想問一個……沒寫在紙上的問題。」收起了攝影的手機,孫彩瑛回到名井南身側時,先是舉起杯子喝了口水,緩了緩後小心翼翼地啟口,徵求對方的同意。

        「妳說。」名井南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與其問她為什麼答得如此迅速,不如說她根本沒有理由遲疑。

        「如果拋開了演員的身分…真正的名井南,是什麼樣子的?」下意識舔了舔即使喝過水但依舊乾燥的唇,孫彩瑛緩緩說道。

        說是她展覽的取材也好,出於想要了解名井南的私心也罷;她總覺得要是錯過了這次的機會,她不會再有任何機會向對方開口,也就無從理解那些對方對自己一直隱藏著的自我。

        那面隱形的牆始終將她阻隔在外,停滯的關係不僅讓孫彩瑛備感焦急,恐懼也在一併蔓延。

        倘若僵化的關係使互動變得越來越生硬,不再連絡是不是也早晚會成為即將發生的事?

        一想到疏遠的可能性,酸澀噴湧而上,成了嘴角的顫抖和眼神的閃躲。

        她不敢看名井南,不敢聽她的回答,可是她知道她必須得聽。

        摀起耳朵逃跑了的話,她們之間也就到此為止了。舞台劇演出的工作夥伴、個人作品展覽的合作對象,彷彿到期後自動終止的合約;不是朋友,也別妄想什麼更親密的關係。

        「……妳覺得馬克白夫人日後回想起自己曾說出『一點點水足以洗淨我們』的時候,會是怎麼樣的心情?」

        名井南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孫彩瑛皺起眉頭,試圖在腦海裡回憶起馬克白的劇情。

        手上染滿了洗不淨的血,心靈浸泡在抹不去的罪惡和愧疚裡,午夜夢迴時的燭台照不亮那已然墮落的黑暗輪廓,最終備受折磨的馬克白夫人選擇了自殺。

        如果那樣痛苦的她想起了過去愚蠢又狂妄的發言,想起膨脹的野心引領她一步步走向毀滅,她的心境會是什麼樣子的?

        「我認為,會是迷惘的。」

        還沒釐清思緒,她便率先聽見了演員自己對這個提問的解答,畫家立刻就想起了她曾經在名井南的戲劇裡感受到角色之間微妙的共同點。

        確實就是迷惘的。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為什麼狀況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我怎麼就成了這樣的人呢?」

        接連提出的叩問和說出這些時痛心的表情,孫彩瑛分不出來這是她揣摩馬克白夫人時過於逼真的演技還是屬於「名井南」真實的心聲。

        「妳知道嗎。」

        「妳問我,屬於我真實的樣子是什麼,我的心情和那樣的馬克白夫人是一樣的。」

        「因為我不知道。」

        名井南說著低下了頭,緊皺的眉間顫動。

        「不想說的話……」孫彩瑛有些慌張地開口,並不想強逼對方。

        對她內心的好奇、想更深入了解她的願望、不想因此疏遠的恐懼、偶爾面對她的逃避有些受傷的心,放在她痛苦的扭曲表情之前全都不值得一提。

        不想看見她露出這麼難受的樣子。

        「不,妳可以聽。」然而名井南只是抬起了臉,從那猙獰的面上用力地擠出了一個笑容。

        不好看、一點都不好看。孫彩瑛揪緊了心臟,想大吼出聲要她停下,但話語卻哽在喉頭。

        「我可以是罪惡的馬克白夫人、可以是自私的里根、可以是委屈的苔絲狄蒙娜、也可以是心碎的奧菲莉亞,我可以是任何一個角色,但不是名井南。」

        「我是在劇團裡長大的,從小身邊的人總是教我該怎麼去成為一個又一個別人戲劇裡塑造出的角色,可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應該怎麼成為我自己。」

        「擁有被設定好的個性,說的是被設定好的台詞,遭遇的人和事都是被設定好的命運。當我完美地成為了另一個人的時候,我會得到製作人的讚賞、同事的尊敬、還有觀眾的掌聲和歡呼。」

        「我之所以贏得這些,並不是因為我是名井南,而是因為我是她們眼裡的奧菲莉亞、苔絲狄蒙娜、里根還有馬克白夫人。」

        「有什麼是真的屬於我的呢?我真正的樣子又是什麼?獨屬於『名井南』的,性格也好、行為也好、說話的方式,有什麼樣子的我,是不受任何出演過的角色影響而真真實實地存在的嗎?」

        「一直一直,迷惘地想著。」

        「這樣的答案,是妳想得到的嗎?」

        強忍著心傷而顫抖的聲線在最後的問句之後再也維持不住,像拉伸至緊繃極限的弦,承受不住地徹底斷裂。

        晶瑩的淚水從名井南的眼角溢出,沿著線條姣好的側臉滑落,下墜在用力纂起的手背上。

        恍然之間孫彩瑛似乎明白了,名井南過去有意地避開談論自己的原因是什麼。

        因為她並不認為那些屬於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內心裡真實的想法到底是什麼。

        她爐火純青的展演讓她可以成為任何一個角色,活靈活現地將扁平的人物設定變得立體,卻也讓她失去了構築自我的能力,唯一不能成為的就是自己,諷刺得要命。

        「不是。」孫彩瑛隨著她皺起了五官,如果連作為旁觀者的自己都如此難受,那當事人的名井南又該有多痛苦?

        「果然…太沉重了吧,抱歉。」名井南輕輕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口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這些話,還請妳當作我沒有說過,忘掉吧。」

        「忘掉嗎……」孫彩瑛複誦著,望著名井南的眼裡泛著深棕色的光,「然後再讓妳變回自己一個人承受這些的狀態,是嗎?」

        「我做不到。」她說,伸手將名井南的手握在了掌心。

        「可是……」

        「對我來說,現在在我眼前的這個就是妳。」

        「台上的每一個角色,她們也都是妳。」孫彩瑛想起了第一次看名井南演出時感受到的那股悸動,和後來每一次的表演中堆疊出的欣賞和喜愛,「那些都是只能由妳能夠表達出來的,是妳的奧菲莉亞、妳的苔絲狄蒙娜。」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友好地向我打招呼、溫柔地安撫緊張的我的人是妳,在我一直盯著妳看時,沒有覺得不快反而還抬眼給了我一個笑容的人是妳。」

        「聊天的時候即使我說著無關緊要的小事也會認真聆聽然後給我回應的人是妳,在我問起妳的事情時總是狡猾地偷偷轉移話題的人也是妳。」

        「明明要求很唐突,但還是答應了當我模特兒的是妳,流暢又專業地回答了所有問題、給了我很多靈感的人是妳,終於向我說出了心聲的是妳,哭得亂七八糟以後還要我忘記的也是妳。」

        「這些全部都是妳,而我喜歡……所有的妳。」

        「煩惱著自己該成為什麼樣子的名井南,光是這點就也構成了妳的一部分,有了這些妳才完整,不是嗎?悲傷、迷惘…什麼的都好,所有的面貌並存的時候,妳就是無可取代、貨真價實的。」

        「名井南。」

        孫彩瑛喚她,雙手捧住了她的臉頰。

        而此時的名井南早已泣不成聲,緊緊抿著的嘴唇失去了血色泛白著,乾涸的淚痕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惹眼,很快又被再次湧出的淚水覆蓋。

        「由不同的碎片組合出的,就是我所喜歡的妳。」長時間執著畫筆而生出了薄繭的手指輕輕擦過了她的臉龐,帶走了透明的淚珠,「不是身為哪個角色的妳,不是作為演員的妳,就只是妳,名井南這個人本身。」

        「是閃耀的還是灰暗的都無所謂,那都是妳。」

        孫彩瑛柔軟的眼神向名井南投了過來,深沉的棕色像溫柔的漩渦,將她的一切捲入並用溫暖的水潮擁抱住,輕輕旋轉著直到她尖銳的稜角逐漸被水流打磨得圓滑。

        是那樣的令人安心。

        「嗯。」名井南點頭,帶淚的黑色雙眸還有些許朦朧,卻清晰地倒映出孫彩瑛的樣子。

        她向畫家靠近了一些,而對方並沒有向後退。

        或許她已經準備好接納自己的所有,和她一直以來展現出來的一樣。

        名井南闔上雙眼微微偏過頭,唇貼上了屬於孫彩瑛的,柔軟濕潤,帶著炙熱的溫度。

        交融在一起的呼吸與鼓譟的心跳一同振動著耳膜,疊合的唇之間不留一絲間隙,緊密而不可分。

        橫在二人之間阻隔的那道牆悄然瓦解,曾感遙遠的距離不復存在,互相貼合的心意融化在唇齒之間糾纏,升溫的空氣和綿密的親吻便是最好的證明。

 

        兩個月後,孫彩瑛的個人展順利開辦,門口的水彩畫裡,名井南捧著劇本,抬起的眼神中噙著淡淡的笑意。

        孫彩瑛說那是初次會面時,她發現了自己明目張膽的凝望後帶著輕笑的詢問,讓人永世難忘。

        「妳慌慌張張地假裝喝茶還嗆了好幾口的樣子也是,永世難忘。」名井南笑著,側過臉龐望向身邊的孫彩瑛,偷偷勾住了她的小指。

        「其實對我來說,關於妳的一切、都是。」孫彩瑛回覆道,鬆開了指頭,轉而用手掌完整地將她牽住。

        相視著同步展露出笑顏時,兩人的眼底都映著對方的模樣。

        伸手就能真切觸碰到的溫度,近在彼此的目光所及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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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感謝各位的參與讓這個新年大禮包變得相當豐富

也要祝大家新年快樂!!! 工作 學業 生活 都順順利利

最後說一點自己關於這篇文的想法

主要想描寫的是「成為了演員後不斷的出演他人,而逐漸不清楚自己的模樣」的心情 不知道有沒有傳達好?

其實不只是對文裡的名井南來說是這樣

大概 我們都也不斷地在成為別人眼中的樣子 符合別人的期待 

有的時候回頭可能會突然覺得很茫然 很錯愕 怎麼好像自己變成了連自己都不太認得的模樣、好像不再是最初的自己了

變得很破碎 很雜亂 很模糊 而感到不安或焦躁

但我想 這些都是沒有關係的

人的面貌本來就是不停在變動的 過去、現在、未來 當變動著的整個過程組合起來 我們才是完整的自己

不同的面向也是 面對不同的人 不同的情況 我們展現出來的樣子會有所不同 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論哪一個部分 無庸置疑那都是最真實的自己

所以不用擔心,我們感受到的就是真的 對自己的質疑本身也是一種「真實」的證明 ,那也是屬於自己獨特的地方。

如果有稍微能解決某個人心裡這樣的煩惱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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